《活着》——清明随想

紫月

　　人一生经受苦痛，刚开始会伤心哭泣、甚至痛不欲生。后来遇难过就独自流泪，痛着痛着慢慢就麻木了，人像干枯的树桩，没有生机，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是因为没了依赖没了期望。不知何时有了盔甲，身体、心里慢慢强硬了，没了抱怨 ，没了奢求，没了情绪，没了分享欲，遇委屈也懒得解释。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哀莫大于心死”吧！心虽死但身还在，机体哪里不舒服哪里疼痛感觉还是很明显的，只是不愿讲给谁，父母年纪大了，不想让他们担心，孩子们都忙，工作，生儿育女，已是自顾不暇，至于其他的，也没必要讲，靠自己最直接，也省了许多惹怨，谁也替不了你，也很难感同身受，讲出来反而让别人烦恼不快，于是，我们都活成孤独的个体，将自己的生命白天黑夜反复交替延续下去。

　　年轻的时候上班忙，披星戴月奔波在这人世间，虽累却很充实，闲暇写文字总喜欢用感叹号，省略号，如今，好像只剩逗号和句号。没有当初那么多天真的想法、思绪、使不完的劲、不服输的性情，出去走走不是腿不舒服就是脚难受，越人多越空虚越孤独。好像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子的，个别男的有几个酒肉朋友，偶尔出去搓一顿，烟荒酒醉后大不了脸黑几天头疼几天，女的有些许闺蜜，隔三差五去逛一回商场，然后盛装出行，春天往桃林、杏林、海棠林里一站，肩头披块纱，春光灿烂，百花齐放，大不了留几张照片，那也花是花脸是脸，大都不堪入眼。而那些钟爱独处的人几乎没有闺蜜，基本窝在家，打扫卫生，侍弄花草，唱歌、看书、追剧，看着活法不一样，但都差不多，我们活着，都是来体验世间万物的。

　　四月天，空气跑的贼快，变成风后，吹来几朵陌生的云留在头顶，云走了以后，天空越来越蓝，一朵云的隐退和人的隐退是没什么区别的，人间并没有那么多的场域来放牧我们、匡扶我们、归隐我们，在天空中找一片旧识的云，本就是一个很荒诞、很戏剧的笑话。

　　万物生长衰退也是一个命定的过程，它们要毫无缘由的选择生长起来，就像人，准备在这盛世嬉戏一趟，是否有一颗高贵的灵魂和不屈的信仰，早已不在意，但回头想想，它们确实没有更多的选择，假如能选，那么河岸边应该都站满柳树，草会噬无忌惮跑到肥美的田地里 ，仙人掌也不一定会跑到沙漠里。这其实都是理想的一种状态，即使能实现，它们还是不会逃跑的，况且，能逃到哪里？人有脚，仍然逃不到我们理想的王国，我们整天被买菜、做饭、工作，操心娃等一众事情栓的稳稳当当的，你逃不走，即便逃走，生活还是要把你老老实实地抓回来，换句话说，即使你真的逃过去，你依然深陷其中，有时候，当许许多多的事向你涌来，你压力山大，你焦头烂额，你彻夜难眠，那一刻，你焦虑不安，很担心自己能不能见到第二天清晨的阳光。

　　植物也好，人也罢，最终都得向大地俯首称臣，离开大地，你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又如何能过踏实？不管你爬的多高，最终都得被土埋起来，这么想，就好像通了，人和万物命运是一样的，从春的萌芽到夏的盛盈，到秋的丰满、冬的衰退，一路匆匆，都在挨挨挤挤、跌跌撞撞的拼命赶时间……没有谁不愿意好好活下去，怎么活的都有，命好的运好的潇洒的活有尊严的活，多舛的辛苦的活死皮赖脸的活，与人相比，草有时候比人大气，即便拥挤，一棵草也会给另一棵草容出一点活下去的地方，它们没有要占领某一地盘的目的和野心，鸟也一样，选择好自己做窝的地方，下来就是任劳任怨的筑巢，孵化，养育，直至幼鸟出窝，展翅飞去，再开始孕育它们的后代，一代消亡，下一代新生、代代相传。我们人类做完的事和这些发生的事一样重要，也一样微不足道，万物遵循时序运转，没有丢下谁，也没有停下等待谁，时间把我们从豆蔻搬运至而立，又从而立运至颓废，直至消亡，就像春天搬运一拨一拨的花 ，这一季没了，又把另一季的搬上枝头，一季的花与另一季的花是不同的，今年枝头的那朵也不是去年枝头的那朵，人和花不同的是，人从童年到中年，再到老年，依然还是那个人，顶着一个名字在人间吃苦，人间挣扎，在人间摸爬滚打，当然，也在人间享受恩蕴和福祉。

　　是啊，我们拥有时间给予我们那段珍贵光阴，在这段光阴里看了很多季节各色美艳的花，也结了很多季节的果，只要不发生意外、疾病，或体内器官没有走到极限，我们仍然可以继续赏观这个世界，继续览析风景，收获果实。

　　其实，生命的道场比我们想象的更宏大，任何事物不一定都有一个好去处，但一定有许许多多见证者，万物从无戒心，允许一切发生，好的坏的，它会坦然拥抱你，让你安稳和释怀。

　　生命的旅途，一个人总要出发的，时间的长河里，把那些发生的所有，手动拾捡起来，有价值的、愉悦的、美的，珍藏心底；那种折磨你的、使你颓废的，决绝丢弃！世界这么大，容身之处多的是，像墙角的一颗草，干旱酷暑炙烤过，疾风暴雨摧残过，依然倔强到黄、到枯萎，而一切消逝的必将向另一种新生平稳迁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