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老伙计，清明又至。我仍揣着两瓶二锅头，踩着山道上斑驳的树影来看你。野杏花泼辣地开着，风过时簌簌落英如雪，恍惚间又看见那年你替我挡子弹时，帽檐上沾着的雪粒子——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并肩作战的冬天。</p><p class="ql-block"> 二十年前的抗洪雨夜，你把救生衣塞进新兵小张怀里。泥浆灌进高筒胶鞋，你攥着档案袋的指节泛白，声嘶力竭地喊“先保档案室”。后来转业到林场，你总说松涛是最好的安眠药，我却常看见你半夜披着军大衣巡山。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你背着突发疟疾的护林员走了二十里山路，把他送到乡镇卫生所。回来时淋病了半个月，却还笑着说“那小子烧得直说胡话，攥着我衣角喊爹”。</p><p class="ql-block"> 三年前的山火来得猝不及防。清明前一天你最后一次巡山，发现火情时还笑着说“这山火挑日子，偏赶在我退休前闹腾”。冲进火场前，你把我的手按在老猎枪上：“替我守着林子……”最后找到的遗物，只有半枚烧融的铜哨子——那是你从战场带回的勋章。</p><p class="ql-block"> 我蹲在青石板上，酒瓶沁得掌心发寒。你坟头的小松树苗已亭亭如盖，针叶上的晨露晶莹剔透，多像你擦得锃亮的铜哨子。山风掠过松林，恍惚又听见你拍我肩膀：“老李头，巡山去！”……</p><p class="ql-block"> 酒沿着碑沿缓缓渗进黄土，远处布谷声破空而来，与哨所的记忆重叠。你说人走魂还在，我信。不然为何每次来，都能在松针缝里嗅到你那劣质烟草的气息？山腰的野草莓抽出红梗新芽，待熟透时我定采一兜来。你总说山里的野果沾着露水甜，比城里的强百倍。林场新来的后生们我都照看着，你的老猎枪擦得发亮，仍存放在值班室的柜子里头。</p><p class="ql-block"> 日头攀上东山梁，暖意融融。摸出你留下的铁皮烟盒，半截“大前门”烟蒂还躺在里面。点燃深吸，辛辣呛得咳嗽——这熟悉的劣质烟草味，还是当年战壕里的味道。烟灰簌簌落在碑前，仿佛飘落一场褪色的雪。</p><p class="ql-block"> 老伙计，明年清明我还来。带明前新茶，带椒盐花生。咱接着唠林场新栽的落叶松，唠后山那窝刚睁眼的野兔崽子。你且安心睡吧，这漫山遍野的青翠，有我守着。</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 🌻 💝 🌻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