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油油的油菜田

惊鸿丿

春日的花事，恰似戏台上的伶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令人目不暇接。先是梅花，继而桃花，再是海棠，一朵接一朵地绽放，一树接一树地惊艳，一片接一片地斑斓。人们像是逐香的蝴蝶和采蜜的蜜蜂，风也似地刮到东刮到西，我也是其中被裹挟着的一员，不过也是后来细想起来自觉有点浅薄的那一个。

对了，说到了梅花、桃花、海棠花，怎能把曾经让我流连忘返的那一片接一片的油菜花给遗漏了呢！说起来还是梅花盛放的那个时节，有一天我来到了城郊，忽见前方呈现着遍野的金黄色，定睛一看原来是油菜花开了。这油菜花也真是颇为怪异，本来是最普通的花，但是大面积盛开的场面却煞是壮观，说它开得轰轰烈烈也一点不为过。

我觉得油菜花开才是正经宣示了春回大地。从冬天里走出来的人们仿佛把蓄积已久的沉郁情绪一下子宣泄到油菜花田里了，有那么一阵子，走到哪里看到的都是油菜花，各个网络媒体也都被油菜花给霸屏了，络绎不绝的人们不是在看花就是在奔赴花海的路上。诚然，唯有走到油菜花田里才算走进了春天里，或者说走在油菜花田里就是走在了春天里。

后来，桃花、海棠来了，在追逐一场场花事的过程中，竟不知不觉遗忘了油菜花的存在。直到有一天从双流棠湖公园归来，脑海里灵光一现，突然惦记起这时节的油菜花田了。于是，再次来到了熟悉的地方，还是那片天地却已面目全非了:再也不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了，再也不是金灿灿的田野了！眼前那结了荚的油菜青色，自然跟柳芽儿的鲜嫩青翠是比不了的，倒似母亲压箱底的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或者说像是经年累月长了锈的青铜器颜色。

油菜花盛开时曾经的“张扬”历历在目，如今我又目睹了油菜花开过后的平静、寂寥:那褪去了金黄色华丽外衣的油菜田，结出了密密麻麻的青色菜籽荚，那些菜荚生机勃勃地直着或者老成持重地斜着。就在一刹那间，我突然醒悟过来一个真相:很多人只道油菜花开好看，却不曾意识到这青油油的菜籽才是深藏功与名，它静悄悄地生长、丰满、成熟，然后榨出清亮的油滋养着万家炊烟。

城里人爱花，乡下人重果，原本无所谓对错，也不见得是雅俗之分，无非是不同的处境和心境使然，就像饥饿的人无心留意玫瑰的芬芳，他只关心麦穗是否饱满一样。事实上，油菜花从来就不是为观赏而存在之物，它的美好和价值不是在花瓣上，而是在那青油油的籽实中。

油菜花的繁花似锦不过是旬日之间的光景，而那青油油的菜籽荚却要挂上数月，直到籽粒饱满成熟，这漫长的等待与积累，恐怕才是生命的真谛。放眼望去，那绵延的青油油一片，虽然单调却自有一种厚重的力量，因为那蓄积着的是土地的深沉、收获的期盼和生活的滋味。

最近，又看到网上说人们已经走在去汉中看油菜花的路上了，但我却不合时宜地发了个遍野都是油菜荚的朋友圈。意外地看到评论区竟有朋友回应:想不到喧嚣过后的油菜田竟然别有一番风情！嗯，这也算是没有枉费心机收获了共鸣吧。

一番接着一番的花事终将过去，而生活永远在青油油地继续着。也许在喧嚣的姹紫嫣红之后，这青油油的底蕴和积淀才是更高级的风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