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晓刚知味人生‖烟雨江南忆（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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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任晓刚

杏花摇落时，春天便有了真正的形状。斑驳墙根下的青苔漫过石阶，将往事浸染成依稀可见的绿色。燕子掠过房檐，翅尖还带了些许雨珠，在河面点开层层涟漪。喜欢在清明时回南方，看田间地里摇醉的天光，听檐角窗前把雨珠织成晶莹剔透的雨线声。

春山苍苍，春水荡漾。那年，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穿梭于纵横交错、油菜花开的田间，沐浴着春风送暖，恣意妄为。蓝布衫襟沾着油菜花香的露珠，油黑的发梢夹杂着花瓣落倒影于池塘边。几技春杏缀点，微风过处，碎成粼光，凝结成醉眼的春色江南。

春荫荫，春浓浓。雕花木窗漏下月光，人们尽情享受着春夜。犹如把整个春天都装进酒坛，田间地里此起彼伏的蛙声、远处隐隐约约的渔火、静静躺着的池塘与小河，无不沉静在繁星抖落的春夜里。要是半醉半醒后吟首唐诗宋词，定会醉醒梁间筑巢的春燕。

绘画、摄影、旅游者穿过发亮的青石板路，留白间还夹杂着杏花瓣。那些未完成的写意被密密细雨浸润，在素笺上写成深浅不一的湛蓝，像眼里化不开的江南烟雨。在一对对情人眼里，如兑了春风的黄酒，温润缠绵，春心漾漾。

几枝春柳点春光，几朵海棠染春色。如今梦里一现的故乡已是门庭碧翠，花草芳菲。春雨湿透芭蕉，鸟儿啼遍乡野，并不断敲打着沉睡己久的泛黄记忆。虽身为异乡客，早不见儿时景，但泥土的芬芳，直抵人心，沁人心脾。那河边泛着儿时嘻戏的微光，终抵不过这烟雨蒙蒙的江南故乡。

最美的人间四月天，总带着不尽的思念、无穷的回味、无限的遐想。青石板沁着清凉，油菜花香透着暖意。徜徉于深浅不一的羊肠小道，溅起的不是水花，是零落的旧时光，是浓浓的乡愁。忽间，远处传来的炊烟，飘过婆娑柳梢，在暮色深处落下一行行离愁别绪的诗行。

还记得儿时河边抓鱼、田间捉迷藏。河边田埂里埋下的酒坛，说待返老还乡、柳絮飞花时启封。而今柳丝把黑发已熬成花白，坛中之酒却只剩下半轮瘦月。清风掠过，四野飘散。这风、这景、这暖、这日，恍惚依稀听见深深的叹息，转身只见竹影扫着石阶，空空回响。

油纸伞是最小的江南，是戴望舒心中的雨巷。雨伞骨挂着雨珠，像迟迟不肯落下的泪滴。数着石板桥面青砖裂纹，如同数着这些年错过的际遇。偶有春风化雨，滋润心田，但一抬头便把眼前往事烟云，通通编成串串风铃，成为经久传说。原来所有故事都是留给有心之人。

老城门斑驳如褪色的印章，小河仍倒映着千年月光。挑担买卖的农夫仍笑靥叫卖，头顶斗笠身背蓑衣的老夫，依旧不辞辛苦在田间劳作。一幅春耕、春茶、春雨、春风的清明上河图徐徐展开。忽然明白，不是故乡留在儿时的旧时光里，是人们把自己遗落在故乡的江南。

放鸭的老汉唱起渔歌，调子缠着柳丝飘向白云深处；赶集的人们匆匆行走在人来人往的叫卖声中。喜乐开怀，幸福满满。我却接住一朵坠落的杏花，轻轻放在河面，看着它载着五十多年的心愿，带着新的归程，缓缓驶向梦与诗的远方。

时光天涯，行至迟暮。四月的风暖了小镇上的茶馆，茶楼新焙的碧螺春正香。买上半斤老妇卤的烧腊，打上几两老白干与素不相识的几位老者共饮。休闲自在，酣畅淋漓。打发着向晚时光，洗涤着岁月苍黄。暮色降临，镇上行人早已归去。醉眼迷离中，不知归程，亦无人问津谁家客。不知是怀念儿时的小镇，还是想留住这永不老去的春天？

收起油纸伞，任凭细雨沾衣，春风抚脸。感受月落柳梢的故乡黄昏，领略韶华向晚的人生诗意。忽间，远处教室传来学堂童声，念着"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原来我毕生所求的烟雨江南，不过是记忆中那个能共情、共景、共生、共呼吸，偶尔在梦中一现、日渐远去的故乡。

于2025.4.4清明节

部分图片由AI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