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忆母亲

难忘

　　清明时节忆母亲 （下篇）

（ 一）

风起清明春盎然，折柳踏青忆故人。清明是中国的传统节日，也是四季中最美好的季节。我们经历了凛冽的寒冬，迎来了绿意盎然的春天。春风吹绽了花骨朵儿，吹醒了小草，把女儿的心也吹进了思念的漩涡。那流水般绵延的思念，宛如轻轻的风掠过我的心田，悄悄地拨动着每一根敏感的神经，在心底泛起了层层涟漪，心里感到一阵阵惆怅。

清明是个很特殊的节气，意蕴深厚，风清景明，放歌踏青，追逐春天，又追思忆故。在岁月的长河中，有一种记忆深邃而悠远，有一种思念延绵纤长……。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的天气很少有晴朗的时候，不是刮风，亦是下雨。淅淅沥沥的小雨飘下的是儿女们心中无限的哀泣。剪刀般的春风吹佛着那浓浓的悲情，心中满满的感怀，想念去世的父母。父母在家就在，父母不在便无家也，失魂落魄，难寻寄托，飘泊在喧嚣的尘世中。母亲虽然离开我们近三十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时常在我脑海里浮现，她那亲切的呼唤声，不时在耳边回响。母亲仿佛穿越了岁月的时空，她带着对子女深深的爱与牵挂，时常引领我走进回忆与憧憬交织的梦境，与我们相遇。母亲嘘寒问暖，轻轻地抚吻我的脸庞，呢喃细语，仿佛在和我诉说着流年的秘密。有一次依稀记得，母亲在梦中和我们嬉戏，我拼命地追逐母亲，等待与母亲拥抱的那一瞬间，使尽全身力气，可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追不到母亲身边，妈妈，等等我，等等我……，气喘吁吁地在呼唤中醒来，束缚不住的泪水在枕边肆意奔流……。有些事，我们年轻的时候无法懂得，当我们真正懂得的时候已不再年轻。世上有些东西可以弥补，有些东西是无法弥补的。“孝”是一种稍纵即逝的眷念，“孝”是无法重现的幸福，“孝”是生命与生命交接处的链条。想起母亲，我深感懊悔。母亲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们承载了母亲所有的恩泽，却未能来得及报答她老人家的养育之恩，至始留下终生遗憾……。

（ 二）

一九九六年，我们家改善了居住条件，分了新房，搬进了新居。我打电话让母亲来武汉住一段时间，让她开阔一下眼界，享几天清闲的日子，母亲很爽快答应了，并且来的非常及时，我欣喜若狂，激动不已。就开始筹划，为母亲准备一些在乡下吃不到的美味，来弥补这些年来我对母亲的亏欠。

我离别母亲已有四年时间了，去车站接母亲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母亲苍老了许多，身体也有些消瘦，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也许是这几年没见的缘故吧。可母亲的精神状态仍然很矍铄，一如既往的微笑还是那么可敬可爱。刚来武汉时，我们怕她不习惯，人生地不熟，上下楼也不方便。正好那几年我身体不好，在家休息，陪母亲说说话，聊聊天，这样母亲也不觉得孤独寂寞。我爱人对母亲的关心照顾也特别细心周到，在单位同事家带回来一只猫子，陪母亲逗乐。小猫白白净净，一双绿宝石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特别可爱。母亲十分喜欢，.整天和它形影不离，像一位守候母亲的小卫士，母亲上床休息时，它也跳到床上依偎在母亲身边，母亲就像宠爱自己的子女一样爱着它。

星期天，我们又带母亲去花鸟市场买了两只牡丹鹦鹉，每天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结果把周围的鹦鹉招来好几只。我打开窗户引诱进来，将它们束手就擒。六只鸟挤在一个笼子里，好不热闹啊！仿佛是一座音乐演奏大厅，弹奏着一曲曲动人的旋律，|给家里增添了不少欢乐的气氛，逗得老人每人都是乐哈哈的。母亲是一位性格非常开朗，而且热情好客的人，很快就在楼下结织了新朋友，我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消除了母亲来异地不习惯的顾虑。

　　在一个阳光和煦的日了里，我们带着母亲到东湖坐小船游玩。母亲从小在北方长大，从未见过如此碧波荡漾的湖面，母亲感到惊呀和赞叹！我们大略和母亲介绍了东湖这幅湖光十色，水光潋滟的天然画卷是大自然所恩赐，更激起了母亲对水的由衷敬佩和喜爱，对水的热爱和羡慕。远处一叶小舟缓绶地向我们驶来，我们把母亲扶上小船。上船前母亲还是有些恐惧，她紧紧拽着我们的衣襟，我们让她坐在中间，我们左右紧紧护着她，一刻也不敢松手，再三叮嘱撑船的啊姨，慢点，再慢点。随着船桨在水面上荡起层层波澜，泛起层层波浪，悠悠的小船在的湖面碧波荡漾，溅起一朵朵美丽的小浪花，打在母亲的脸上，身上，她高兴得像个小孩子似的。母亲这次亲身体会到了东湖碧水的温柔与浪漫，她那颗悬挂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脸上露出了童年般的微笑。小船缓缓驶到了对岸，下船后，我们漫步在东湖湖畔，望着波光粼粼，碧水荡漾的山水画卷，久久不愿离去，这次陪母亲游玩的场景，永远定格在我的心里，闪烁在我的视野里。

　　中午，我们吃过饭，小憩了一会儿，又开始游玩第二个景点——磨山风景区。我怕母亲体力不支，景区台阶又陡又高，打算陪母亲在周围转转，可母亲不服老，她的毅力太感人了，仍然一步一个台阶往上攀登。一位老外游客向母亲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又低头俯视母亲那双迷人的小脚，竖着大姆指连连称赞，并举起相机咔嚓咔嚓一声，坚强的母亲就定格在一个外国人的胶片中。老外向母亲招手谢意，母亲回礼致谢，并回了老外个甜甜的微笑。太阳渐渐西下，我们和母亲带着丰收的喜悦，愉快地结束了那天的旅行。

　　母亲啊！您什么时候才能管住那双勤劳的双手。有一天，我在楼下碰见我们单元的朱啊姨，她问我说：小郭，有位老奶奶是不是你家的亲戚？我以为母亲惹了什么事，我回答说是我母亲。朱阿姨赞许道:老奶奶好勤快呀，几次看见她拿着扫把和簸箕打扫楼梯，一直从五楼扫到一楼。奶奶上年纪了，腿脚不利索了，要注意安全哦！我回到家问母亲，她吱吱唔唔不正面回答，“反正我闲着没事，锻炼一下筋骨，不然腿都坐软了”。这时我才晃然大悟，原来她是趁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干的。母亲就是这样，无论走到哪里，都管不住她那双勤劳的手。她留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勤劳善良和宽广的胸怀。母亲虽然勤勤恳恳，默默无闻奉献了一辈子，经历了比一般女人更多的艰辛和磨难，但母亲也获得了应有的自豪和满足，我为有这样一位慈祥可敬的母亲感到欣慰！

（ 三 ）

转眼间母亲来到武汉已有三个多月了，我感觉她吃饭越来越慢。我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不合口味？她总是笑呵呵地说，我每天都在过年，人老了，牙齿不好使，吃饭就慢了。我也信以为真，所以，无论是饭是菜，我都要单独给她煮的软烂一些。后来我发现，母亲吃饭不喜欢和我们坐在一起，总喜欢一个人到阳台上吃，她说边吃边晒太阳，在老家习惯了。母亲吃饭时，随手带个小盆放饭渣子用，这也符合情理，但晚上吃饭时晒太阳就不合情理了。当我陪她去阳台吃饭时，她极度反感，并且用严厉的口气说，你去照顾孩子吃。母亲说话一向都是很温柔的，这使我更加警觉起来，引起我的测隐之心，再继续观察，发现她吃饭时有呕吐症状，饭盆里有呕吐物。母亲说这几天消化不好，没什么大碍。我感觉没有那么简单，一连串的想法使我油然而生。因母亲的家族有食道疾病史，我们就赶紧打电活托人帮忙。第二天就去武汉协和医院检查，诊断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食道癌晚期，这犹如晴天霹雳，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们又找了一位知名医生，进行第二次确诊，结果完全一样，而且医生毫无保留地讲了病情的严重性，这个位置不适合做手术，即使做也不会有效果，况且年龄大了，没有必要让老人遭这份罪受，不如让老人过几天安逸的日子。医生的一番话，让我彻底崩溃了。我才恍然大悟，母亲早己明白自己的病情，一直在隐瞒着我们，要不然母亲来武汉也不会答应的那么爽快，来的那么及时。她清楚自己病情的严重性。那几年我身体不好，患的是结核性腹膜炎，一直坚持打针吃药，这是母亲心中最放不下的牵挂。我已有四年没有回家看望母亲了，这是我终生最大的遗憾。

母亲永远是把子女放在第一位，她不怕子女找麻烦，却不愿给子女增加麻烦。据母亲回忆，去年八月份在家吃饭就有噎食的症状，她清楚这种肿瘤性疾病是难以治愈的，怕花冤枉钱，给儿女增加负担，所以一直在瞒着我们。母亲啊，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不仅是让子女们丧失了尽孝的责任，而且给子女造成的终生遗憾是无法弥补的。母亲一生吃糠咽菜，受尽了人间所有的苦，如今好日子刚刚开始，你却未能享受人间美味，享受改革开放带来的福祉。有母不能孝，有翅不能飞，永远是萦绕在我心中的隐痛。

（ 四）

时光在忙碌中溜走，岁月在奔波中依旧。春节即将来临，母亲思念家乡的亲人更加迫切，尤其是对我弟弟的绵绵牵挂，更是喋喋不休。因为弟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孩，也是姐妹中最小的一个。母亲四十二岁时才生的他，是母亲的心头肉，对弟的疼爱更是心上有加。当时母亲没有奶水，就用小米煮成粥，用小勺子轻轻飘起浮在上面的米汁精华，一口一口将弟喂养大。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母亲不仅将他养大，而且省吃俭用供他上了大学。弟是我们家六姐弟中唯一的大学生。弟没有辜负父母对他的殷切期望，毕业后，不仅成为了一位优秀的人民教师，而且还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儿子。母亲为有这样的好儿子感到骄傲和自豪。弟得知母亲的病情之后，心急如焚，大年初四，弟和侄儿来汉把母亲接回家。

送母亲上车的那一刻情景，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坚强的母亲在我们面前从未流过泪，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了，虽然不是永别，却让我揪心的痛。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没有太多的言语，没有太多的安慰，只有骨肉分离般深情的恋恋不舍，还有那泪汪汪的眼神和母亲面面相视。此刻，我的心都要碎了。列车员用广播不断摧促着，列车马上就要开了，我们便依依不舍地下了车，望着缓缓驶去的列车，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蹲在站台上久久不肯离去，深沉，懊悔，不舍，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的滋味，在我心中泛起阵阵的痛。随即在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写道：“ 妈妈，您别走，我爱您”！这几个字永远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我永恒的回忆。

母亲回去后就一直住在大姐家，因为外孙，外媳都是医生，对母亲的病情可以随时观察和照料。无论是母亲在患病期间，还是在日常的生活中，儿女孙辈们都对老人格外孝顺，对母亲的关心照顾更是细致入微。母亲看到晚辈们渐渐长大，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在一起和睦相处，亦是对母亲最大的安慰。

母亲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养大，为支撑这个家，默默无闻地奉献了她勤劳的一生。母亲把无私的爱奉献给了儿女们，使我们都有一个幸福的家。母亲把那醇浓的爱给予了儿女们，使我们都有了一个美好的未来。母亲是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指引着我们前行的路！

母亲在病重的最后两个月，根本就无法进食，每天只能靠输营养液来维持生命。母亲以无比坚强的毅力与病魔作最后的抗争。她的乐观，豁达和坦然，让我们再次看到母亲的坚强和伟大。我们每天眼睁睁地看到这般惨景，心如刀绞般的难受。那份无奈，那份伤心，那份遗憾，又有谁能知懂，我们只能望着母亲轻声叹息，叹息自己的无能。为了不让母亲伤心，平时吃饭我们有个约定，吃饭时不能进妈妈的房间。有一次，碗里扑鼻的肉香味触动了我的心，我瞬间失控了，不顾一切地闯进妈妈的房间，夹起一块肉就往母亲嘴里塞，母亲轻轻摇摇头，身体略向后倾斜，示意不行。我还是耍小孩子的脾气，执意放在妈妈口里，妈……妈……，我用哀求的声音，恳求让母亲品尝一下再吐出来。此刻，母亲的表情并没有难过，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示意真香！让我多吃一点。大姐知道后痛批了我一顿，你真不懂事。这也是母亲最后一次品尝味觉的享受，让我深深领悟到“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真正含义。但愿天下所有儿女都能及时行孝，不要相信所谓的来日方长，不要给自己留下终生遗憾和愧疚，要在来得及的时间里，尽量陪伴自己的父母。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孝道不仅仅是种美德，而且是中华民族永恒的精神财富！

（ 五）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母亲在临终前的一个晚上，我和母亲同睡在一张床上，思绪翻滚，久久未能入睡。母亲的咳嗽声也此起彼伏，我怕影响母亲休息，身体也不敢轻易挪动。过了好长时间，母亲以为我睡着了，怕我着凉，就用两只小脚夹起被子，用她全身仅有的微薄之力，一点一点轻轻往我身上挪动，用手轻轻的帮我掖好肩膀周围被子。此时此刻，泪水打湿了枕巾，我只能屏住呼吸，捂着嘴让眼泪往肚子里咽。母亲怕把我惊醒，动做是那么的温柔轻盈。这就是伟大的母爱，在生命弥留之际，母亲都在竭尽全力为儿女编织千丝万缕的温柔，每一缕都编织着对儿女无限的情思。

母亲不仅是一位慈母，在乡亲们眼里更是一位大好人。母亲在病危期间，已经深度昏迷，我们把她送回朝思暮想的老家——北诗镇南诗村，那是她日夜思念，梦寐以求的地方。乡亲们闻讯后，纷纷前来探望，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母亲似乎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微微睁开了双眼，嘴唇也在微微颤动，算是对乡亲们的答谢。

更让我感动的是，母亲在病危期间，邻居家的几位大妈，都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跪在母亲床前用佛教信仰的方式，为母亲祈祷“ 阿弥陀佛”，乡亲们用菩萨般的心灵来保佑母亲，我们万分感激不已。乡亲们的慈悲与善良，最终未能挽救疾病缠身的母亲，如果母亲在天有灵，应感到十分欣慰。

我们敬爱的母亲于一九九六年六月一日逝世，苍天为她择取了“六一”儿童节这个吉日良辰，母亲带着她那颗纯真无瑕的童心，带着对亲人们的万般不舍，带着对我们无尽的爱与思念，安祥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七十六岁。

　　母亲的离去让我们彻骨的痛苦与哀伤。母亲把一生所有的爱，都无私奉献给了儿女们，奉献给了这个家，可我们还没来得及孝敬她，报答她。现在唯一能告慰母亲的是，母亲生前那件棉衣和一顶帽子，还有母亲头上留下的那一缕白发，三十年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蔵着，如同家珍之宝。每年夏天都要拿出来晒晒太阳，那上面凝聚着母亲的气息和汗水，还有母亲细致密缝的针迹。有时侯想再次目睹母亲慈祥的面容时，就把母亲的衣服穿在身上，戴上帽子，站在镜前，仿佛母亲就在身边，一直和我牵手相伴，顿时幸福的泪花从眼角流淌下来，享受着母亲给予的满满的爱。

虽然 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可母亲的爱就像一缕缕春风，就像那缠缠绵绵的细雨，丝丝缕缕缠绕着我，使我无法忘怀，时常陷入深深的思念……。

妈妈，清明节到了，走进我梦里最多的还是您，我们仿佛能够穿越岁月的时空，感受您那份深沉而真挚的爱，无论您走多远，女儿依然想您，爱您！您的大爱是永恒的！祈祷母亲在天之灵永远陪伴着、呵护着您养育的儿女们，愿您在天堂一切安好！

妈妈，女儿好想您！

2025年4月清明节

女儿 郭小兰 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