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北岸风情

　　默默的算来，父亲走了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父亲走时，我未能守在身边，却在远隔千里外的另一个城市，待赶回家，父子已然是阴阳两界，生死相隔，连最后一次的相望，最后一句的相问都没了机会。

父亲去世的几年前患病，怎奈一病不起，便卧床多年，几尽煎熬，倍感痛苦，时常要靠药物缓解症状，实是可怜的很、折磨的很。多年的苦楚，对于他，走了，也许是一种不得已的解脱。

依照父亲的遗嘱，最终骨灰撒向了松花江和他工作过的地方。

随后的一段时日，心情很有些沉重，转年又过了些岁月，父亲的印象便淡了，慢慢的淡出了现实和生活，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记忆。

从此，父亲就成了心中的一潭静静的湖水，只有偶尔风吹过时，才会泛起一些心绪上的波澜。

前几年，我退了，赋闲在家。转年过后，母亲也走了，于是童年印象的老家便彻底的坍塌了，坍塌了的心绪将封存在心底的记忆像泉水一样挤压了出来。于是家的种种，亲人的种种，便时不时的会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久久萦绕不散。

对于父亲，在我心里有种很难述说的感觉和印象。童年的时候是畏惧，像老鼠害怕猫一样的畏惧；到了青年变成了敬畏；离家工作了，在敬畏上又加了牵挂；娶妻生子后，在牵挂上又加了怜惜。

想一想，对于父亲，归根结底，骨子里依然还是敬畏。

父亲很严厉，记不得小时候打过我几次，只记得不多，但尽管不多，却终究还是没记住几次。也许，恰如奶奶说的，我“只记吃，不记打”。只记得当时打的很疼，疼得有些刻骨铭心。因为怕疼，所以儿时学习和做事都还有些分寸，不敢坏的太离谱，以免留下被挨打的把柄。

父亲一生为公、勤于工作、肯于钻研，故在世时屡获殊荣，是全国的行业劳模，革新能手。

印象中，父亲通常都很忙，早出晚归的，除了周日，平时不大见，即便见了我们，他也仅是匆匆一瞥，便不再理会。

父亲性情沉稳，待人谦和，凡事低调，不愿张扬。所以文革时，虽有冲击，但并未受到过分虐待，这也是他为人中正静默的好处。

父亲身体不大好，时常因病困扰，但他却很少病休在家，也许是为了事业，也许是为了养家，反正与他同处的时间很少很少。

父亲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喜好，每每在家，便是看看专业书，偶而听听留声机，仅此而已。

父亲是什么时间退休，赋闲在家的我忘了，只记得我有了儿子后，他和母亲代替了我们做父母的，在老家看护他儿子的儿子，极其尽责的关心备至，辅导孙子认字，陪着孙子学书法，认认真真的教书育人，每天忙忙碌碌，乐此不疲。

可喜的是父亲的心血没有白费，孩子长大也算学有所成。

我与父亲的正面交往很少，聊聊可数。记得第一次是初三快毕业时，学校将我在的班解散了，我和同学们不服，找学校领导理论。结果校领导找到家告状，说我在学校闹学潮，当晚父亲郑重的和我谈话，我第一次无畏的和父亲正面抗争，虽然最终落败，但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文革后，没学上的我不得不下乡，离家那天早上，父亲依然要去上班，我跟出门，想和他道别，在院外，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转过了街角。突然，他又折返了回来，匆匆走到我面前，双臂搂着我，用手拍拍我的背，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心里翻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透过父亲厚厚口罩上的眼睛，我分明的看到了他的不舍与无奈。但父子离别，却始终未能一言可出。

父亲的一生，献身了汽车，但致死也没一辆自己的车。每当我开着自己的车时，会常常想起父亲与车。

父亲有一台老式留声机和一些老唱片，那是他唯一的消遣品。每当我在自己的专业音响前欣赏音乐时，也常常会想起父亲和他那个老旧的留声机。

如今，父亲的一切都成了回忆。这些回忆里，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已经淡薄了。但是父亲骨子里的爱和情，透过严厉和冷峻的外表，依然隐隐的印在了我们的心里。

松花江缓缓东去，

想起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涌动的松花江，养育了我的童年。

也长眠了我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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