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蒲岸渡口

阿芬

<p class="ql-block">撰 写:阿芬</p><p class="ql-block">美篇号:217424395</p><p class="ql-block">图 片:自拍+Ai</p> <p class="ql-block">关于水,关于河,关于船的记忆,连在一起的画面是个“渡口”。</p><p class="ql-block">那时候,江南每个村的小河,都连通着一条主干“大河”,我们村也是。“大河”从南边的“走马塘”过来,北接采菱江然后汇入京杭大运河,是我们进城的主要通道。河面碧波荡漾,往来船只不少,挺繁忙。</p><p class="ql-block">这条大河也是坂上和马杭的界河。河东是坂上,河西是马杭。岸边有个渡口,叫“小蒲岸”。</p> <p class="ql-block">蒲岸,土话“蒲岸里”,原先是一片湿地。后来大片湿地被开垦成农田,留下了一丛丛的芦苇和蒲草,算是原生态的生命记忆。春天,新绿的蒲草和油绿的麦田交织,秋天,白色的芦花为金色的稻田镶边。所以,蒲岸这名字,很是写实,有一种不输蒹葭苍苍的生动。</p><p class="ql-block">蒲岸有两个村,大蒲岸和小蒲岸。大蒲岸村大,都是坂上当地居民。小蒲岸村小,据说都是外来户,以苏北举家陈舟南渡的居多。</p> <p class="ql-block">渡口在小蒲岸。岸上搭了一间不大的泥瓦小屋,岸下是码头,由几块不很整齐的麻石板铺就。码头上系着一只小木船,小木船不带棚顶,不是讲究的乌篷船,是有些寒碜的河泥船。</p><p class="ql-block">以摆渡营生的,是小蒲岸的人。一家三口,一对中年的夫妇,带着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儿子。摆渡老伯是个黑廋的汉子,一顶旧草帽,一身粗布短衫,人挺结练,话不多,很利落。</p><p class="ql-block">外婆家在坂上,为走近路,常选择摆渡走。第一次来渡口,还很小。看老伯撑一根长篙,在石板上轻点,在大河中斜支,船就动了。船载着过河的人,迎着对岸悠然前行,在平静的河面留下两条动态的鱼尾纹。特别神奇,把个小姑娘看呆了。</p> <p class="ql-block">也就是差不多10岁吧,开始一个人去外婆家。</p><p class="ql-block">穿过王滨头村,从河西去河东。河面不宽,大约50米吧,水面很平静,微波很好看。如果刚好有人从对面摆渡过来,我就跟着船家过河,这样会特别开心,因为可以什么话都不用说。那时候正怕羞怕说话。但是大部分时间,过河的人没那么多,我就必须朝着河的对面大声喊:“老伯,摆渡啦!”老伯在的话,喊个一两声,他就会答应着撑船来接我。</p> <p class="ql-block">也有时候,喊了几声,没人应。小女孩又不好意思哇啦哇啦一直喊,便坐在码头上,或者站在高高的堤岸上,慢慢等。</p><p class="ql-block">脚下的河堤,我们称之为“岸”,堤上即“岸上”,堤内为“岸里”。“岸里”是看不到尽头的开阔农田,点缀着粉墙黛瓦的小村庄,还有一洼洼的小河,蜿蜒的行人小路。如果是春天,油菜花开的时候,绿的麦田黄的菜地相互交织,星罗棋布,明媚极了。</p><p class="ql-block">然后看看河。往南看,是坂上街的方向,看不到头。往北看,是马杭遥观方向,采菱江就在不远处,与大河斜着交汇了。采菱江,名字好美啊,真的可以采菱吗?是红菱呢?还是青菱?还是小小的野菱角?</p><p class="ql-block">再看看河里来来往往的船只,河泥船,机帆船,偶尔也会有帆船。帆船要借风力,但是我们这边好像很少有好风,所以大船扬帆而过的机会不多。即使有,也不是图画上的那种很漂亮又复杂的白帆。大河的船帆都很质朴,青灰色或灰白色,单帆,最多双帆。这些帆船特别让我入迷,让我对那个能扬起风帆的人和帆船的目的地充满遐想。</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时间还不金贵,所以觉得等待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甚至是开心的事。</p> <p class="ql-block">看着那么小的姑娘,拎着篮子一个人过河,摆渡的老伯会好奇地问问:小丫头你从哪个村来?要到哪个村去?今天还回来吗?等我下午回到渡口时,老伯也会乐呵呵地说:小丫头,今天你外婆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啦?你的外婆为什么不留你住两天哪?</p><p class="ql-block">风平浪静的时候,船家解开缆绳,竹竿在码头的麻石上一点,船就轻盈地到了河中心。也就几杆子的力道,还没有来得及讲几句话,船就到对岸了。</p> <p class="ql-block">有时候,老伯不在家,船就由他那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儿子来撑,一个场面至今依稀记得。</p><p class="ql-block">船又老又小,船底好多积水。</p><p class="ql-block">我上了船,有点心慌地问:船漏了吗?</p><p class="ql-block">男孩回答:是的,不过没事。然后他拿起一个河泥抄,舀起船舱的水,一勺一勺地往外泼。</p><p class="ql-block">我又问:船会沉吗?</p><p class="ql-block">他说:放心,不会。</p><p class="ql-block">然后他又说:不要下舱了,你站船头吧,小心湿脚。</p><p class="ql-block">看他光着膀子,熟练撑杆的架势,很想问问他,是不是还在上学,终究没有好意思问出口。</p> <p class="ql-block">有时候,从外婆家过来,到了渡口,野渡无人舟自横。便在河边静静地等。</p> <p class="ql-block">暑假,最喜欢的是在码头边等“快船”,等神奇的“拉纤人”。</p><p class="ql-block">下午,天还很热,一群纤夫,吭育吭育地拉着一艘大木船来了。大木船被桐油刷得油亮油亮的,纤夫也被太阳晒得油亮油亮的。我知道,那是回礼嘉和走马塘的“快船”,每天往返。为什么叫“快船”呢?因为速度快。但没有引擎,是靠摇橹、撑杆、拉纤前行的。那时候,坂上马杭已经有了“轮船”,看到“快船”,马杭人会为自己进城坐轮船而自豪,同时有些怜惜坐“快船”的南边人,因为“快船”其实不快。</p><p class="ql-block">我对前倾着身体、齐喊着号角、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力气的纤夫,充满了对“大力神”一般的敬意。后来,在看到俄罗斯画作“伏尔加河上的纤夫”时,马上联想到了那群在大河的岸边拉着快船前行的拉纤人。在记忆里,快船的纤夫是生动而充满活力的,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伏尔加纤夫的那种苦难沉重。</p> <p class="ql-block">秋天,小蒲岸的一片片芦苇丛,有好多鸟雀在飞,还有好多白鹭在飞。这在我们村的岸里是看不到的,所以总会忍不住坐在高高的岸上,傻傻地看。摆渡人还不来,我不急,希望那个老伯再晚点回来。</p> <p class="ql-block">昨天,不经意间来到这个昔日的渡口,只见岸边高塔林立,大河安澜宁静,石驳岸整整齐齐,金黄的油菜花在微风中摇曳。昔日河面上繁忙的船只没有了,渡口的草屋拆掉了,码头也不见了。当年摆渡人从岸上走下码头的痕迹还在,隔着河我也能感应到那种熟悉的味道。呢暖的微波在晚霞中熠熠闪光,好像在轻轻地说,我们还在,在呢,时光还没有把我们完全带走。</p><p class="ql-block">小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叫小蒲岸的渡口,是我亲切的“外婆渡”。夏天的甜瓜,秋天的菱角和枣,应该还有别的吧,外公外婆舅舅阿姨们点点滴滴的爱意,就在这渡口,被小渡船摇摆着,从岸的那边,送到岸的这边。而我的世界,也在这个渡口,从河的这边延伸到了河的另一边。</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也完全不知道,这条如今已经退役了的“礼嘉大河”,在上个世纪,它给家乡人带来的便捷和憧憬,也许不亚于今天的“青阳路高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