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父爱（十三）

海上明月

一回到北京，玲玲直奔阿豪的公司，到了那里一看。玲玲傻眼了，写字楼里空空荡荡的，早已是人去楼空。 玲玲呆呆的站在原地，回想着这儿曾经的热闹和阿豪曾经跟她说过的话：“玲儿，等我把公司做大做强了，我就不再租写字楼了，我要拥有自己的公司大楼，让员工们在咱们自己的大楼里面工作，办公，我还要给他们高薪水，高福利，让他们觉得跟着我阿豪他们就是选对了老板。”此时此刻，人去楼空，写字楼空空荡荡的场景，似乎是对阿家昔日豪言壮语的一个极大的讽刺。门上那块儿写着“豪迈贸易有限公司”的牌子还在，见证着这个公司曾经的热闹和此刻的消亡。 玲玲心酸的几乎落下泪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曾经承载着阿豪辉煌梦想和自己幸福未来的公司，如今竟落得这般凄凉，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回过神来，双腿像灌了铅似的，一步步挪出了写字楼。 玲玲神情恍惚地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周围的热闹喧嚣与玲玲内心的冰冷绝望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那八十万的贷款，像沉重的大山压得玲玲喘不过气来，每走一步她都感觉自己将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 现在唯一还有一线可以找到阿豪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了。但玲玲心里清楚，阿豪既然已经狠心拉黑了她，决然不会躲在家里。可即便如此，玲玲心中仍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搭乘公交车来到阿豪所在的小区。 阿豪的家，玲玲以前也来过几次，但是自从养了豆豆以后，玲玲基本上就没再来过，平日里都是阿豪去她的住处。因为对阿豪的那份深沉的爱，以前玲玲每次进入这个小区，总会有一种温馨浪漫的感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看上去都是那么亲切。但此时此刻这些熟悉的场景，却让玲玲的内心愈发沉重。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起伏不平的情绪。进了单元楼，乘坐电梯来到阿豪居住的楼层。站在门口，玲玲没有立即敲门。而是静静地注视着这扇让她曾经倍感幸福甜蜜温暖的红色的屋门，内心百感交织，五味杂陈，站了片刻，才轻轻的按了按门铃。 门开了，但不是阿豪，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用不太友好的口气问她：“你找谁？” 玲玲一愣：难道自己走错单元了？ “请问，这是不是阿豪家？”玲玲小心翼翼地问男人。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男人面无表情，有点不耐烦的回答道。 玲玲心里疑窦丛生，如坠入云里雾里：“哥，我是阿豪的女朋友，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你是阿豪的女朋友？” 玲玲轻轻点了点头。 男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浮现出一丝对玲玲的同情。 “你怎么交了这么个男朋友？” 玲玲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她泪眼婆娑的问眼前是个男人：“哥，你知道阿豪去哪儿了吗？他原来就住这儿呀！” “他现在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这原来确实是他的家，但是他曾向我借了一笔钱，借钱时就把这套房子抵押给我了，现在他已经无力偿还我这笔钱了，所以这座房子就成我的了。姑娘你怎么看上阿豪了？他现在除了一身的债务，一无所有了。” 玲玲怎么也没想到，阿豪为了借钱，竟然连住的房子都能抵押出去。 男人进了屋，砰一声把门闭上了。玲玲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如雨似的顺着脸颊哗哗流下。玲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单元楼的，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无情地打在玲玲脸上，跟玲玲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了。此刻的玲玲，就像风雨中飘零的一片树叶，孤独无助，完全不知何去何从。 回到出租屋，心力交瘁的玲玲，连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服，也懒得脱下来。像一滩烂泥似的软软的瘫倒在沙发上。短短几天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阿豪失踪不见，公司倒闭关门，连住的房子都易主他人，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让玲玲感到猝不及防。她的心，如一只清脆的玻璃瓶，碎了一地。 豆豆似乎觉察出主人的痛苦，难过，很懂事的卧在玲玲脸前，用毛茸茸的前爪，轻柔的触碰玲玲的脸颊，仿佛是在无声的安慰主人别伤心。玲玲慢慢的从沙发上坐起来，轻轻抱起豆豆，把脸贴在豆豆毛茸茸的小脸上，流着泪哽咽着说道：“豆豆，我可怜的小宝贝，从今以后你就没有爸爸了，只剩下妈妈一个人陪你了。”说到伤心处，玲玲泪如雨下，把豆豆身上的绒毛打湿了一大片。 银行催收电话，依然冷酷无情，接二连三的打给玲玲，玲玲已经对电话铃声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恐惧。尖锐刺耳的铃声一响起，玲玲的身体就会条件反射般猛得颤抖一下。 屋漏偏逢连阴雨，遭遇一连串变故打击的玲玲整日精神恍惚，心不在焉，导致工作总频频出错。公司领导忍无可忍，终于把玲玲解雇了。 八十万贷款的承重压力，被男友无情抛弃的痛苦，再加上催收不间断的骚扰，本就让玲玲的心理承受能力逼近极限，而公司对玲玲的解雇，彻底击垮了玲玲心理防线。让她的精神完全崩溃，玲玲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连哭的劲儿都没有了。 玲玲拖着极度疲软的身子，回到出租屋，刚一进门，手机铃又响了。玲玲机械的，近乎麻木的接起电话，电话里面是银行催收人员冷酷无情的声音。 “我，我已经失业了，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了，请再宽限我一段时间，等我找到工作后…〞玲玲苍白无力的解释，马上被摧收生硬且毫无商量余地地打断了：“再不还款，马上起诉你！”挂断电话的玲玲，身子瘫软的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把手机连同阿豪给她买的一万五千元的包包无力地丢到茶几上，同时，身子也软软地倒在了沙发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夜色如一块巨大的黑布，压在这座城市上空，也压在玲玲的头顶。黑漆漆的暗夜，笼罩着这座小小的出租屋，也紧紧包裹着玲玲的整个身体，玲玲没有开灯，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黑夜中。“喵喵”豆豆的叫声在黑沉沉的屋子里响起，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在暗夜中熠熠闪光。玲玲这才侧身坐起，把电灯按着。豆豆欢快地跳到玲玲怀中，那水一般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对主人的依赖。玲玲的目光与豆豆交汇，象是在这一刻，找回了意识，她轻轻抚摸着豆豆圆圆的小脑袋，喃喃自语道：“豆豆呀，妈妈该怎么办呢？万一妈妈有个意外，谁来照顾你呢？” 一连三天，玲玲把自己关在屋内，哪儿也没去，每天把豆豆的食物和水备好后，就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发呆。三天时间，玲玲只简单的吃了两顿饭，却没一点饥饿感。虽然玲玲恨阿豪无情抛弃自己，但更多的却是对他的担忧：阿豪，你现在在哪儿呢？你连房子都没有了，晚上上那儿落脚啊？你欠人家那么多钱，人家会不会到处找你？一想起阿豪从前对自己的温存与关心来玲玲的眼泪，就像雨水似的流个没完。 在这三天里，对玲玲不离不弃，一直守候在玲玲身旁的，只有豆豆。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呢？重新找一份工作？可是自己现在这个精神状态，又怎么能安心工作？那八十万的贷款怎么还？别说自己现在没了工作，就是找到份工作，挣上那万儿八千块钱，抛去自己的生活费用，又能剩多少？八十万，那得还多少年？玲玲感觉前途黯淡，人生似乎已经看不到希望了，轻生的念头倏然从心底萌生。这个时候，正卧在沙发上睡大觉的豆豆，突然睁开眼睛站起来，走到玲玲身边，跳到她腿上，用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不住的摩索玲玲的身体。这个可怜又可爱且有灵性的小精灵，似乎预感到小主将人有危险举动，所以用这种亲密的方式解劝她，仿佛在说：“妈妈，别把豆豆一个人丢下。” 一看到豆豆，刚刚在玲玲心底萌发的那个轻生的念头，瞬间变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为什么要轻生呢？虽然我的身心遭到了重创，精神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我还有亲人呀。我失去了爱情，可还有亲情，我有爸爸，妈妈，有在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始终陪伴我的豆豆，假如我一死，我倒是解脱了，最疼我爱我的爸爸妈妈怎么办？他们怎么能够承受住失去女儿的打击？豆豆怎么办？自己是它最大的依靠呀！玲玲擦了擦眼泪，轻轻地抱起豆豆，很温柔的抚摸着她胖乎乎，毛茸茸的身体，自语道：“豆豆，妈妈绝不会选择轻生，妈妈有你，有你姥姥，姥爷这些亲人，妈妈绝不会丢下你们，独自走了。”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微信铃响起，玲玲一看是妈妈发过来的，一见到自己最亲的人，玲玲只叫了一声“妈”，便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了，眼泪如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玲玲妈吓坏了，着急的问道：“玲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玲玲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 “玲儿别哭，告诉妈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让爸爸和妈妈给你解决。”玲玲妈心急如焚地督促女儿道。 玲玲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终于开口了，声音哽咽着说道：“妈，没事，我就是这几天心上有点麻烦，看到您后，就控制不住感情了，不由的就哭了，你别为我担心，真没啥事儿。”到了这个时候，玲玲还不想把发生的一切告诉爸妈，怕他们为自己担心。 “玲儿，你到底遇上啥麻烦事了，告诉妈妈，别一个人扛着！” “妈，没啥大事儿，您不用为我担心，我先挂了。”玲玲知道再不挂掉电话，自己忍不住还得哭，她不忍心让妈妈看到自己伤心的样子。 玲玲妈还想再问，玲玲已经关视频了，玲玲妈知道女儿一定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却又不愿意跟父母说，他赶紧给老吴打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事让他赶紧回来。 　　老吴正在一个小区，同两个民工往一间楼上扛水泥和沙子。接到老婆的电话后，老吴吃了一惊，不知道家里发生什么事了。赶紧对那两个民工说道：“树清，老张，我老婆刚刚打过一个电话来说，家里有点急事，剩下的这点沙子和水泥就你们两个扛上去吧，我得赶紧回家看看到底出啥事了？” 那两个民工说道：“老吴，有事你就赶紧回去吧，剩下的沙子和水泥也不多了，我俩扛上去就行了。〞 老吴拍了拍身上的水泥，骑着电动车往家赶。一进门，便心急火燎地问老婆：“兰兰，你急急忙忙打电话叫我回来，有啥急事？” 刚才我给咱玲儿发了个视频，玲儿接通了却不说话，一个劲的哭，我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啥也不说就是哭，眼泪哗哗的，哭的好难过。老吴，你说咱家玲儿到底出啥事了这是？我至现在还是揪心揪心的。”因为心疼女儿，玲玲妈的眼里也流出了泪水。 老吴的心猛地一缩，就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一样，生疼生疼的。 “光是哭不说话？” “我一再问她，她只说心上有点麻烦，别的就啥也不说了，后来就把微信关了。她到底遇上啥麻烦事了？咱玲儿一向是挺坚强的，不是特别难过的事，她不可能哭得这么伤心。俊鹏，该咋办呢？〞 “十有八九是和阿豪闹崩了，可能是阿豪把咱玲儿给抛弃了，赶紧买票，上北京！”老吴斩钉截铁地说道。 “现在就买吗？〞 “现在就买，有几点的就买几点的，买高铁！”老吴吩咐兰兰。 兰兰拿起手机，在那个购票软件上查了查，最早有个下午5点的高铁。 老吴说道：“赶快买下，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起身！一定是阿豪这个混蛋抛弃咱玲儿了，除了这事，再不可能有别的事，能让玲儿这么伤心难过了！” “我觉得也是，唉，玲儿当初就不该跟阿豪处对象，人家条件那么好！哪如就找个本本分分体制内上班的，亲戚朋友们给介绍了那么多，她就是一个也看不上，还有你那个老同学的儿子，人家也在北京工作，一个月三万多的工资，她还是看不上人家，偏偏就被这个阿豪给迷住了，这回好了吧。”兰兰絮絮叨叨的抱怨着女儿。老吴不奈烦的打断她道：“说这些干啥？都过去的事了，现在说还有啥用呢？人家条件再好，咱家玲儿也得看上吧，没看上就说明两人没缘分，再说，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阿豪把玲儿甩了，咱俩只不过是猜测罢了，到底是啥事，到了北京见了玲儿才知道。” 老两口收拾了收拾行李，打了辆出租车，来到了太原南站，在候车室焦急的等了一个多小时，才上了火车。 现代化的高铁列车，不可思议地缩短了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距离。不到三个小时，高铁便到达了北京西站。老吴去过一回玲玲那儿，知道具体地址，便雇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把他俩送到地方。车到了玲玲住的小区，老吴付了车费后，引着老婆兰兰亲车熟路的来到玲玲的出租屋门前，直接按了按门铃。 门开了，玲玲一看到突然而至的父母，愣了一下才问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告我一声？” “玲儿，爸妈能不来吗？到底出了啥事儿了？你妈说你哭的那么难过。”老吴把手中的行李放在地上，玲玲妈看到女儿面容憔悴，眼睛红肿，篷头垢面，屋子里也很凌乱。赶紧一把拉住玲玲的手，心疼的问道：“玲儿到底出啥事了？快告诉爸爸妈妈！看你眼睛都哭肿了。” 一见爸爸妈妈这么心急火燎的千里迢迢专门过来看自己，玲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玲玲妈用手给女儿试了拭眼泪，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爱怜地说道：“玲儿别哭，到底出啥事了，你千万别一个人憋在心里，说出来爸爸妈妈给你分担。” 老吴也在女儿的另一边坐下，正在墙边吃着猫粮的豆豆，见进来两个人，虽然它感觉不是陌生人，但也因为长时间未见，还是有点怯怯的，用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老吴，却不敢走过来。老吴顾不上豆豆，他用那满是老茧的大手，轻轻的给女儿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满是慈爱的对玲玲说道：“玲儿，有啥委屈就跟爸爸妈妈说吧，在这个世界上，爸爸妈妈是你最亲的人，就是有天大的事，也有爸爸妈妈给你担着，别哭了，说出来吧。” 一见到最亲最疼自己的爸爸妈妈，玲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一把扑在妈妈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把这段时间所遭受到的委屈不平，以及积压在心底的痛苦，难过，伤心，一股脑儿宣泄出来，眼泪如江水滔滔，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