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前几日和赵学东老师李光兄一起赶个饭局,没事儿车上闲聊,天南海北,无边无沿。平实赵老师开车飞快,此时下班高峰,堵车,没办法,车慢慢移动,唠的话题就越来越多。他们说着共同熟悉的人和事儿,我插不上嘴,只是听着。突然他们说起了q先生的一些故事,我问赵老师,是不是当初去你办公室和你学画的qlw?赵老师说,对,就是他。听完了他们唠的这些旧事,我想起了我和q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1982年,我入朝阳地区师范(后改名朝阳第一师范),在当时父亲和老师认为是赚了很便宜的,管吃管住,没有学费书本费,还包分配,不用念高中,不用念大学,省了一大笔费用,早早参加工作又能挣钱,里外一反等于得了一大笔财富。省钱,可能是大人们考虑的事儿。对我来讲,画画不用偷偷摸摸了,不至于被发现就挨骂了,况且在师范的文化课并没有太大压力,这倒不是我学得好,只是我给自己确立的目标很低而已。美术课不仅不被歧视,更被鼓励,所以我的课余时间总去美术教研室,除了赵老师,当时有一位韩老师,不久就调走了,还有一位贾德淳老师,鲁美雕塑系毕业的,还有李廷贵老师,没上过几节课,就去鲁美读书了。赵老师偏爱于我,把办公室的钥匙给了我,常长在美术教研室画画,观摩,向老师请教。几位老师都给予了宝贵的信任和接纳,对我很好。贾老师还把他的新毛笔给我用,并把他收藏的一个完整的无名氏颅骨借给我,让我画,我就放在宿舍床边,这位先生(或者女士)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百年后会和我的青春日夜相守。1985年我们快毕业的时候,贾老师也调到朝阳市城市规划设计院工作了。我用报纸包了这骷髅送到贾老师家里,贾老师没在家,师母在家,我说是借贾老师的东西还给他,师母伸手要接时问了一句:什么东西?我说是骷髅,同时报纸散开,骷髅暴露出来,她突然一惊,脸色苍白,惊叫着后退,愣在那里。我看了看陪了我数月的手中的“教具”,它前额下两个黑洞从来没有如此深邃,突然感觉有一个幽灵藏在里面,好像是来的路上刚刚住进去的。此时我意识到我是太冒失了,原以为师母作为画家的妻子对此是习以为常的,看来这只是自以为而已。应知师母是一所中学的英语教师,并不画骷髅。我也有点儿不知所措了,又不好拿走,我还是问师母,放哪?她去开了后门:放后院,你去放,吓死我了。这件事儿贾老师后来说过不止一次,师母向他描述我当时面无表情又轻声慢语的神情,更多了一份神秘和恐怖色彩。这是闲话。</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这位q先生就是在赵老师的办公室见过的,印象中在赵老师办公室也只有这一面,他是去向赵老师学画的,人很帅,白净,鼻直口方,个子较高,至于他的画什么样,没有印象,或许根本没有见过他的画。赵老师告诉我他的名字叫qlw,印象深刻。</p><p class="ql-block"> 我念师范的时候,大哥在部队提干了,每月给我10元零花钱,第三年提高到每月15元。我那时爱读书,不,准确的说是爱买书,好多书买回来并没有读完。前段时间念小学三年级的外孙女放寒假在家,看我买书回来,对我说,书架上那么多书,我也没看你读啊——说的真对。不过有喜欢的书还是买,最容易读的还是书画类的。当时每月10元钱买书占一半。最贵的一本书是精装本的段注《说文解字》,3.7元。狠心买下,至今没能卒读,只做工具书用了。有一次又逛新华书店,见一批特价书,选了一本吴作人画辑,十八开本活页十二张,1978年1月出版的,定价1.1元,五角买的,当时是1983年6月。先把书选好,放在柜台,拿着小票去交款,回来取书的时候,见这位q先生正和一位很漂亮的女店员一起翻看我要的这本书,见我走过来,收起散落柜台的活页装入套封递给我。我感觉到了他身边的女人有一种强作淡定的不可言状的阴阳不明的异样,而这位q先生一张佯装热情的脸上却露出一丝戏谑和得意的神情。我想打开封套看看是否有问题,他紧紧握着书揌给我:“不能看,这东西不能乱看,不好,回去看。”硬是不让我打开。他知道,我也知道,他也知道我知道这里面有一幅女人体,才说出“不能乱看”的话来。17岁的我长得呆傻而瘦弱,一看就是好欺负的样子。我从小营养不良,一直很瘦,初一的时候,两个村的小学毕业生合成一个班,那时候邻村的袁秀奎是一个比我大长得高且很像虎的男生,隔着两排桌子用小石子粉笔头一类的打我,有时落在头上,有时落在脸上,我扭头看时,他就看着我得意的笑,没事儿人似的,我如果问,他一定说不是他打的。连续多次我都没有逮着他,一直等他打够了才结束。这是我一生中不多见的屈辱之一。我知道我打不过他,就忍下了,后来就在上学路上举石头,练臂力腕力,有了效果,有了点儿底气。我班还有一个比他还要高大健硕的留级生,学习不好,力大无穷,有一次从我身后抱着我,用双臂夹我脖子,我提醒他放开我,不放,再提醒,还是不放,我用肘猛击他肋部,他疼得立即放手,说“我和你闹着玩呢。”其实他这样闹一点儿都不好玩。他告诉别的同学说,别逗孟庆冰,他忒狠。从此同学中欺负我的事儿就绝了。后来见过袁秀奎,开出租车,见我上车,认出了我,说啥也不要钱。当初的事儿,只字不提。没人欺负我了,我也就没了勇力和锐气,依然是谁不欺负都有罪的模样。所以q先生看得出来我是可以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p><p class="ql-block"> 我回到学校翻看画辑的时候,发现少了两页,一是齐白石画像二是女人体。你说得对,就是看这两幅画才买的画辑,都被q先生留下了。回去找他么?怎么会承认?动手?真打不过他。只有忍气吞声了。</p><p class="ql-block"> 这是第二次见到q先生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第三次见到他是在2009年的七宝斋了。他上楼的时候我正坐在那里,我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二十六年没见。苍老是必然的,但骨骼没有变,帅气变成了衰气,脸色不再白皙,而是有些灰暗。我确定我看不错。我问他是不是姓q?他说是;是不是叫qlw?他说是;是不是在新华书店工作过?他说是?他说,我怎么不认识你了?我说,不认识正常。</p><p class="ql-block"> 我说到这里,赵老师说,你应该告诉他偷你画的事儿。哈哈,我真是不会说的,说了就不是我了。小时候老舅穿鞋盘腿坐在炕上,移动的时候厚重的鞋底外侧转导他大腿的重量压正好在我的小指上,疼得要命,愣是挺着不吱声,直到他再次挪动时我才把小指抽出来,指甲变紫,好久才变回来。我妈说怎么生了个这么傻的孩子?谁知道!或许上辈子我是太坏了,总欺负别人了罢。赵老师告诉我,q爱画画,当时在学校食堂做饭,后去的书店。李光兄说q是他的同学,后来离开了书店,去某企业做了门卫。</p><p class="ql-block"> 说曹操曹操就到,晚上q先生就来到我家里,带了吴作人画册里的那两张画:齐白石和女人体。执意要还给我,说话很真诚,很客气,这让我很意外,怪李光兄这么快就把我的话传给了他。他说,“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两幅画,一定不能让我白费劲。”我特别不好意思,觉得背后说人坏话被人知道了,打自己脸一样,很尴尬,很着急。我有个坏习惯,一着急就想去撒溲,我推开他说去洗手间,一回身的时候,发现自己飘落在床上了……这一刻,心里才安稳下来。</p><p class="ql-block"> 我必须声明,我对齐白石和女人体的牵挂早已淡去了,不仅不再想要回两幅画,更不需要q先生的歉意,谁信呢?因为我偏偏做了这样的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