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溯源与常州“圣人”之思

多劳

春秋淹城遗址 今天是清明节，自 2008 年起，这一天成为法定节假日，承载着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的使命，家家户户在此时祭祀先贤先祖，缅怀保家卫国的先烈英雄。为慎终追远，思念前贤，有必要先了解一下清明节的来历。这个节日与春秋时期晋国介子推“割股啖君”的故事紧密相连。 介子推背母殉难图 传说晋公子重耳为躲避祸乱流亡他国，介子推始终不离不弃，追随左右。一次，重耳饥饿难耐，渴望吃肉，介子推毅然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煮成汤给重耳吃。后来重耳成为晋国国君，对那些追随他流亡、同舟共济之人予以重赏，却唯独遗漏了介子推。介子推并未主动邀赏，而是与母亲隐居到绵山。晋文公后来想起介子推，亲自带人前往绵山寻找，却一无所获。有人献策，从三面火烧绵山，逼介子推现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熄灭后，人们发现介子推背着老母亲，被烧死在一棵老柳树下。晋文公悲痛万分，遂下令将这一天定为寒食节，禁止生火做饭，只能食用冷食。第二年，晋文公率众臣登山祭奠，发现那棵老柳树死而复活，便赐其为“清明柳”，并昭告天下，把寒食节的后一天定为清明节。 红梅公园内季子嘉贤坊 近年来，研究常武地区文化的专家，重点推出虞舜、季札“两圣”，相关研究文章层出不穷。市中心的人民公园建成“季子文化中心”展览馆，焦溪打造了园林式的“舜山小镇”旅游圣地，一时间名声大噪，众多参观游览者慕名而来。 舜山小镇 季札挂剑 将季札封为常州“圣人”，无可厚非，毕竟他是常州（延陵）开埠的人文始祖。史载，公元前 547 年，吴王余祭元年，季札被封为延陵君，距今已有约 2500 多年。众多历史典籍记载了延陵季札的事迹，如《史记》在《吴太伯世家》中详述了他让国、挂剑、观乐、交友等故事，展现出其高尚品德与卓越见识；《左传》记录了他出使鲁国、齐国、郑国、卫国、晋国等国的经历，通过他对各国政治、文化的评论，彰显其政治眼光与文化素养；东汉记载古代吴越地方史的杂史《越绝书》，也包含有关延陵季札的内容，为研究提供参考；东汉重要史书《汉书》中，班固称季札为春秋时期的贤人。总之，季札挂剑、三推让国所体现的诚信礼义值得学习。他精通六艺、出使期间大义救陈，善于止战促和的邦交理念，亦是当今世界的主流。但有专家称季札为吴文化第一人，此说法是否恰当仍值得探讨。 季子文化中心展览馆 然而，把虞舜封为常州“两圣”之一，却有些牵强。虞舜是父系氏族社会后期的君主，位列传说中“三皇五帝”的“五帝”之一，约生活在公元前 2173 年至公元前 2073 年间，距今约 4000 多年。舜以孝闻名，传说中，舜父瞽叟、同父异母的弟弟象及继母多次谋害他，欲让象继承家产，但舜始终宽容孝顺，最终以高尚品德赢得敬重与爱戴。当时君主唐尧准备禅让王位给舜，为考察其品德与能力，将女儿娥皇、女英嫁给他。二人美丽聪慧，全力辅佐舜，助其度过诸多难关。舜死后，娥皇、女英悲痛欲绝，泪洒青竹，留下“湘妃竹”的传说，后投湘水而死，成为湘水女神。 虞舜塑像 神话传说虽凄美，但不能作为史实。且不说常州能否为虞舜“封圣”，就连他是否来过常州地区，都因年代久远难以确凿考证。常州周边仅有“舜过山”“舜柯村”等遗留名称和口头传说。据清朝绍兴地方志《越中杂识》记载，虞舜为避唐尧之子丹朱之乱来到上虞，见江河被黄沙堵塞，便亲率百官在龙山脚下搭茅庐安营，还掘有“舜井”。但这些记载多源于传说和地方史志，无法完全确定虞舜曾到江东吴越，更难证实他来过常州。 淹城遗址三河三城 奄民故里 若真要为常州再寻一位“圣人”，武进淹城遗址曾经的“奄国”国君或许值得深入发掘。奄国是商的分支，子姓，国都位于今山东曲阜南，商王南庚、阳甲曾以奄为都，但他们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奄国国君。西周初年，奄国不服周取代商，参与“三监之乱”，被辅佐周成王的周公旦所灭，奄国国君被流放至薄姑，奄国遗民纷纷南迁到江苏常州一带，重新筑城，仍称“奄”。 关于“奄”为何变成“淹”，有两种说法：一是文字通用说，古代三点水的“淹”字与无三点水的“奄”字通用，后逐渐演变成“淹城”；二是地形特征说，淹城遗址具有独特的三城三河形制，水域面积大，从地形上看有被水淹没之感，这可能是称其为“淹城”的原因之一。季札封为延陵君是在公元前 547 年，而“奄”南迁常州约在周朝建立之初，即公元前 1066 年。若史料能证实“淹城”是常武地区第一个成规模的城池，这些逃亡来的“奄”人是第一批落户常州的人，那么常州的人文始祖，岂不是比延陵季札又可前推近 500 年？ 奄君殿遗址 淹城遗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淹城遗址自 1935 年起历经六次考古挖掘，出土众多春秋晚期文物。内城河道中出土的 4 条独木舟尤为珍贵，距今 2800 余年，是我国目前发现的最完整的西周至春秋时期独木舟，被誉为“天下第一舟”。如今，淹城遗址被国务院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淹城遗址内城西边与外城之间，由南向北分布着三个高约 10 米的土墩，间距不超过一百米。分别是“头墩”“肚墩”和“脚墩”，它们是淹城重要的历史遗迹，背后还有一段凄美的传说。 头墩 肚墩 相传奄君之女百灵公主，生得如花似玉，能文能武且心地善良，深受奄民爱戴。附近留城的王子觊觎淹城，又垂涎公主美色，于是买通淹城贪官木大夫，骗取奄君信任，被招为驸马。一次，奄君外出，留国王子冒用公主名义骗取后花园钥匙，盗走镇国之宝白玉龟。 脚墩 奄君归来后，听信谗言，以为公主里通外国，盛怒之下将公主处死，并碎尸三段，分葬于三处，形成现在的“头墩”“肚墩”“脚墩”。真相大白后，奄君追悔莫及，下令厚葬公主，此后每逢清明，都会亲自带领臣民到坟前祭奠。据说，奄国在公主死不久，就被留国灭亡。留国又被吴国灭亡，后来越国亡吴，楚国亡越，秦国亡楚，最终一统六国。 商周朝代更替时期形势图 这并非空穴来风、毫无根据的传说，东汉《越绝书·吴地传》记载：“毗陵县南城，故古淹君地也。东南大家，奄君子女冢也，去县十八里，吴所葬”；清《咸淳毗陵志·古迹》记载：“淹城，在县东南二十里，与武进接界。《越绝》云‘吴故地有淹君城’，是也”；清《读史方舆纪要·常州府》记载：“淹城在府东南二十里。其城二重，濠堑深阔，周广十五里。《越绝书》毗陵县南城，古淹君地。或曰：即汉毗陵县旧治。又有留城，在淹城东五里，周广准淹之内城云”。 淹城子城、竹木井 淹城遗址石碑 可惜，这些史料都未留下这位带队南迁常州的“淹（奄）君”完整名字。但他国破家亡仍能带领子民南迁、奋发图强，遇到损害国家利益者，不袒护王亲国戚，决然大义灭亲，倒是符合古代“圣人”的标准。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考古出土文物肯定会越来越多，淹城以及奄国的历史决不会被湮灭，总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淹城遗址发掘出中国最早保存完好的春秋时期独木舟 现录150年前清人庄佳斡《游淹城记》全文，以供读者作一古今之比较，前后之对照，或能受益。“毗陵郡南，有环土周围五六里，隆然而高，故淹城也。居民狎召，罕识其奇。予过而吴人之道，人游有大快者。自外濠远外城，进里许，柳间桃花夹岸，桑楱竹径环村，流连者九之。迤而前见大阜三，高形城埒，青松上覆，或曰是古奄君女冢也。将及城内，又得四陧，分布濠间，翁石平坦，与波相啮，濯其清涟，为诵《孺子歌》而去。既越内城，至子城，有茅巷就憩焉。神前古井，一窥之深黑，岂俗所称蛊井者欤？城市南外，向有石梁棘寨，今惟颓沙茂草，无可观览。东西北三面，长松数万，蒹葭苍苍，如云环翠拱，下与明泉缭曲相笼照，甚可爱也。予摄衣上下盘垣其间，时值春暮，野花雅布，幽香暗生，和风徐来，松黄细酒，篙歌宛转于绿树，锦鳞呴沫于清波。耳听目观，不觉形神欲化。盖俯视城中，则窿者若坎，耸者若山，濠之环者，若襟带，若旋螺，而民居樵舍，树木丘陇之相错者，若棋布。观乎城外，则南望荆南、马迹诸山，若近若远，连天一壁；而其西则牛塘，明将常遇春所徙驻军也。东缅留城，慨然念越之沼吴，故质以予何其善用智乎？北瞙茶山，隐然如宫观，惜隋炀离院遗址，徒有存者。斯时也，极目骋怀，以为胜地之遂山水之乐不过丽矣。世之搜奇胜者，往往跋涉远州，以求快目，波知姑会群趋之地，奇胜或反累于纷嚣。今是城无池馆台榭之美，人物都市之华，要其风景幽清，趣致同雅，或非流俗所能领也，予览之而也快于斯，故为记。” 现今淹城遗址空中花园俯瞰图 民国二十五年（1936），邑中又有好奇者探访淹城（奄城），当年《时事新闻记》曰：奄城“虽然城池不大，但是形势绝胜，因地制宜共有三重城郭，经过一道城墙，便是一道城河，所以在外面看来，好像无足为奇，但是一进了城，就觉得地势和布置都壮伟极了，决不是一个胸无城府的人所能到此。而且进了一重又一重，照古代战争说法，要攻破第三道防线，确实不大容易，地势是一层高一层的，我们走到最后一圈时，已经觉得非常吃力了，在最高的土山上，可以俯瞰全城，控制一切。山顶有一个破庙，庙内供奉一尊观音大士，门侧有石碑一方，我们想在石碑上得到一些关于奄城的资料，结果很失望，石碑上刻着的只是庙的兴建纪述而已，并没有其他的字句……本来这个土城里，过土城须得翻过去，过城河须得摆渡，现在武进县政府方面为便利游客起见，特地开掘城门，建筑堤坝，所以比前便利得多了，我们就找了一个乡人，出了几个钱，叫他在城的缺口挖掘一下，经过多时，不过在土堆捡得陶片及石斧一枚，据乡人说他家里也有这些东西。我们又向他索了些碎陶片，把这些陶片考察一下，与慎□之、卫聚贤、金祖同诸君在浙江新睦挖掘所得完全相同……”此次淹城访古一事，载于1936年10月27日上海《时事新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