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清明雨还未落下来时，山野的雾气已漫过第三道山梁。纸灰被雨水洇湿，蜷成铅色的蛾子，贴着新铺的水泥路低低地飞。我踩着湿滑的苔痕上山，布鞋底沾满碎米荠的紫瓣——这些细小的野花总在坟茔边开得热闹，像你当年撒在田埂上的玻璃弹珠。</p> <p class="ql-block">供案上的草糕还蒸腾着草香，母亲特意摆了你爱的芝麻馅。瓷盘边缘凝着水珠，顺着你照片里缺牙的弧度往下淌，倒像旧时光里总挂在腮边的糖汁。檀香折了三折，烟迹歪歪扭扭爬向柏树枝，惊飞了巢里雏鸟，恍若那年我们躲在香案下偷窥时碰倒的香炉。</p> <p class="ql-block">水泥碑上的水迹蜿蜒出奇异的纹路，像你冬天在玻璃上呵气的涂鸦。母亲掏出绣着忍冬纹的手帕，擦拭的动作比往日更轻，仿佛怕惊动相框里定格的十几岁少年。远处有童谣断续传来，唱的是“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皓首”，而插在你坟前的柳枝已抽出新芽，替不会老去的人，接住又一年春寒。</p> <p class="ql-block">暮色漫过山脊时，最后一把纸钱刚巧燃尽。灰烬追着晚风掠过茅草尖，那些倔强的草籽在雨中胀得发亮，它们不知晓人间别离的刻度，只管把根系往更深的黑暗里扎——原来最深的思念，都是朝下的生长。</p><p class="ql-block">25.4.2写于清明前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