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亲】清明罐

穆 渔 儿

清明假前，告诉家人我清明准备回家。千里之外的妹妹打来电话，让我回去买些好吃的：棋子馍，麻疙瘩、稔疙瘩等，我说那是正月底洛川人炼疳吃的东西，现在街上没有卖的了。

炼疳是老公家乡这边的习俗：正月月尽晚上，家家户户彻底撕下门上的对联，墙上的喜条和厨房灶火爷贴像，在院子空处点燃。炼疳之日吃的食物有棋子馍，炒豆、麻疙瘩、稔疙瘩，炼疳时也在火堆中撒几把豆豆疙瘩，噼啪作响，大人在火上燎枕头衣物，小孩排队跨火堆，意为祛病除灾。如今小区里炼疳已由物业组织，正月月尽夜晚各个小区的红火景象像过一个低配版的篝火节，现在有的学校为了弘扬传统文化，也在正月月尽之日组织学生集体炼疳。

下了班，我还是在街上找了一圈，可是那种传统特色食品过了时节早就没影了。

失望之余，路过农贸市场时发现有些农村妇女在卖清明罐，这是当地人清明节吃的一种馒头，分人口罐和上坟罐两种：人口罐里面包有鸡蛋，也叫鸡蛋罐，家里有几口人，就蒸几个人口罐，特点是馒头中部有个红圈（罐沿），顶部有燕子窝、麦秸垛、兔子、金鱼等面花，甚至有人与时俱进地在小兔子身旁安放上书本和笔，成为清明节给小孩子蒸的“学习兔”造型人口罐，还有的人喜欢在罐身两侧安上两个“锅耳”，颇显精致可爱；上坟罐是实心的，特点是馒头上面有个红十字，顶部是猪头、羊头等面花。

馒头上的红色部分是在开始揉面时，舀一小勺细辣椒面揉进面团里，不断去揉，直到面团颜色变成均匀的红色，颜色深浅随意。现在的人都变聪明了，觉得鸡蛋蒸久了不利消化，就把人口罐也蒸成实心的，鸡蛋另煮，因为这里清明节是一定要吃鸡蛋的。清明罐是当地人清明当天的主食和上坟时的主要供品。我忽然想到再带些清明罐回去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我买了二十个清明罐，其中，有几个上坟罐。看着这些白软鲜艳的特色馒头，我忽然有些难过。以前觉得它很平常，也不值钱，从未给家里人带过。

我为什么以前不给母亲带些回去呢！

想起母亲在世时，有次五一假期我准备回老家，回家前想在街上给母亲买吃的东西，可挑来挑去，所有街上卖的东西回到老家都可以买到，带在路上还是我的行李。

我想了想，算了，小时候在家母亲什么家务活也不舍得让我们姊妹几个干，我连面也不会和。母亲从未吃过我蒸的馒头。结婚后我学着能蒸馒头了，而且包子还蒸的不错，干脆我自己给母亲蒸些包子带回去吧。

想好就干。我于是从街上买了大肉、萝卜、葱、姜等料，回到家抓紧起好了面，晚上蒸了一锅包子，从中拣了二十个端正漂亮的，第二天带着回老家了。来家里的亲戚们吃了我的包子，都夸我的包子蒸的好：味道好，也好看。

母亲虽然如同我们自小到大一样没有当面夸奖，但我看得出她还是满眼喜悦的。

过了几天，远在山东的大姐给我打来长途电话，刚寒暄两句，电话那头大姐就忍不住哈哈笑着问我：“听说你千里回家给妈带了一些包子，老二，你咋那么可笑呢！”

我在电话里骄傲的问大姐：“有啥好笑的！老大，你想想：你这辈子能给咱妈蒸锅包子带回家吗？”电话那头大姐的笑声戛然消失，良久都没有回答。

大姐大学毕业后在山东工作，几年回一次老家，总是大包小包的给家人带衣物，看望一圈长辈。平时上班忙，单位食堂离家近，伙食也不错，下班从灶上买好菜，回家有时间顶多只需要熬个粥。学生时我母亲只许我们手上拿书，其余的是什么都不让干，她做饭时我想给她烧把火，她也不让，就让我一边看书去。

其实那次我也是没大没小的和姐姐相隔千里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今天买了清明罐，却触动了我心底的思念和隐隐的疼痛。

身边曾经常见不鲜的景色，亲人经常上桌的一样拿手好菜，只有在从此远离或在一个寻常的转身后再也不见时，才明白它的珍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