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呢 称:天下任我行</p><p class="ql-block">美篇号:16785669</p> <p class="ql-block">我初至阜阳,那是五十五年前的事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五十余载悠悠而过,我从初来乍到的异乡客,渐渐融入这片质朴温暖的土地。在插队农村的知青岁月里,我亲身经历、亲眼见证、亲耳聆听,这才熟知阜阳清明的习俗民风,它们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生命中,成为我灵魂深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p> <p class="ql-block">“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四月的阜阳,春风轻柔地拂过颍州大地,带着丝丝雨意,唤醒城市沉睡的生机。柳树抽出嫩绿新芽,细长柳枝随风轻舞,柳花在风中飘散,恰似一片片思念的信笺飘向远方。正如杜牧所写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阜阳的清明,带着独特韵味,承载着我五十多年的深厚情感与记忆。</p> <p class="ql-block">初到阜阳的第一个清明,我便被这里的习俗深深触动。跟着老乡们去踏青,村外田野翠绿,麦苗在春雨滋润下愈发茁壮。油菜花肆意绽放,金黄一片,微风拂过,涌起层层花浪,空气中弥漫着淡雅花香。老乡们热情地讲述清明来历,介子推的故事从他们口中娓娓道来,带着浓浓的乡土气息,让我对这个节日多了几分敬畏。孩子们在田野间嬉笑奔跑,惊飞草丛中的小鸟,如同高翥诗中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 的场景。大人们跟在后面,脸上洋溢着放松的笑容,一边闲聊家常,一边欣赏春日美景。那一刻,我真切感受到阜阳这片土地的温暖与包容,恰似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阜阳的清明,少不了折柳的习俗。家门口、村头巷尾,随处可见人们折下嫩绿柳枝插在门楣之上。老乡告诉我,这是为了驱邪祈福,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看着他们熟练折柳,我也依样学样,虽手法生疏,但热情高涨。回到住处,我小心翼翼地将柳枝插在门上,看着那一抹嫩绿,心中满是对新生活的期待。那柳色,不仅装点了简陋家门,更成为我对阜阳清明最初记忆的独特标识,恰似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所描绘的清新美好,又如同秦观词里 “记得相逢垂柳下,雕玉珮,缕金裳” 的难忘。</span></p> <p class="ql-block">而清明最重要的,还是祭祀祖先。每到清明前夕,整个村子都忙碌起来。准备祭品,清扫墓地,每个环节都一丝不苟。祭祀那天,我跟着老乡一家来到祖坟前。摆好祭品,点燃香烛,他们神情庄重,向祖先磕头行礼。在袅袅青烟中,我看到他们眼中的思念与敬意。老乡给我讲述祖先的故事,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辛勤耕耘,为家族发展付出无数心血。那一刻,我深深体悟到阜阳这片土地上家族传承的强大力量,宛如生生不息的河流,源远流长,也如同黄庭坚诗中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所表达的对生命与传承的感慨。</p> <p class="ql-block">然而,阜阳清明的习俗远不止这些。清明时节的雨,总是来得突然。先是几滴,接着便密了,打在阜阳的黄土地上,声声入耳,仿若在低吟浅唱无尽的往事。我初到此地,不知这雨的脾性,只道是寻常春雨,却未料到它如此缠绵,牵扯出诸多情思,正如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又似杜牧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的迷茫与寻求慰藉。</p> <p class="ql-block">我下乡那年,清明前两日,雨便淅淅沥沥落下。村里的老张头瞧见这雨,感慨道:“这雨是‘哭亲雨’,是老天爷特意为祭扫的人准备的。” 那时我满心新奇,只把老张头的话当趣谈。可到了清明那天,雨果然停歇片刻,天光微露,村人们纷纷挎上竹篮,提着纸钱,神色庄重地朝坟地走去,如同高翥诗里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所描绘的场景。</p> <p class="ql-block">阜阳人的扫墓习俗,与别处不同。他们不仅焚烧纸钱,还格外注重 “添土” 环节。老张头递给我一把铁锹,耐心教我如何将新土培在坟头上。他叮嘱,这土必须从坟前三步处挖取,距离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讲究颇多。老张头的双手粗糙如历经沧桑的老树皮,动作却极为娴熟,三两下就将坟顶修整得浑圆饱满。他一边忙活,一边轻声说:“这是给先人换新衣裳哩。” 说这话时,我分明看到他眼中闪烁着别样光芒,满是对先人的敬重与思念,恰似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p> <p class="ql-block">在阜阳的清明习俗里,最让我新奇的当属 “挂纸”。他们把白纸裁成长长纸条,用土块压在坟头。微风拂过,白纸条哗哗作响。我满心疑惑,向一位老者询问。老者缓缓答道:“这是给阴间报信呢,好让祖宗知道,后人来看望他了。” 话音刚落,他便剧烈咳嗽起来,那咳嗽声空洞沉闷,仿佛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来,让人心中泛起酸涩,如同罗隐诗中 “二年隔绝黄泉下,尽日悲凉曲水头” 所传达的生死相隔的悲凉。</p> <p class="ql-block">午后时分,雨又淅淅沥沥飘落。我跟着几个半大孩子去村外采摘柳枝。阜阳柳树极多,此时枝条格外柔软,宛如随风舞动的绿丝带。孩子们手脚麻利地折下柳枝,熟练编成圈给我戴在头上,笑着说这样可以驱邪祈福。细密雨水顺着嫩绿柳叶,悄然滴落到颈子里,带来一阵凉丝丝的触感。此刻情景,宛如一幅充满生机与童趣的画卷,让我想起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又如同吴惟信笔下 “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 的春日踏青之景。</p> <p class="ql-block">在返回村子的路上,我看见一位老妪独自坐在破旧屋前。她膝头放着一叠黄纸,双手专注地将纸折成元宝形状,口中念念有词,虽听不清话语,但那神情里的思念与哀伤清晰可辨。老妪手中折的元宝,是要烧给去世的亲人,这份跨越阴阳的牵挂,让人心疼不已,恰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p> <p class="ql-block">我见老张头独自朝村西头走去,便远远跟在后面。他在一棵古老槐树下停住脚步,从怀里小心翼翼摸出三支香,点燃后恭敬插在土里,接着烧起一叠纸钱。火光映照下,我清楚看到他脸上深深皱纹里夹带着点点泪光。“这是俺爹当年上吊的地方,” 他并不回头,却知道我在,“那年闹饥荒,他把自己吊死在这树上,省下口粮给俺们。”</p> <p class="ql-block">那一刻,我呆立原地,喉咙像被哽住,说不出话。雨又下起来,细密雨点将纸灰打湿,散落在地,宛如一片片黑色凋零花瓣,也打湿了我的眼镜,眼前世界变得模糊不清。在这朦胧中,我仿佛看见远处新坟与旧冢之上,白纸条在风雨中奋力飘摇,好似无数双挥动的手,在呼唤远方亲人,诉说无尽思念,恰似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将思念与哀伤渲染得淋漓尽致。</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渐渐明白,清明的意义,在阜阳人心中,远比官方宣传的 “破除迷信” 复杂得多。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牵挂,是对逝者固执的铭记。政治运动来了又去,唯有这清明的雨,年复一年,准时落下,仿佛是岁月无声的见证者,默默守护着这份对先人的眷恋与怀念。</p> <p class="ql-block">如今,五十多年过去,我早已把阜阳当成第二故乡。每到清明,心中的情感愈发浓烈。思念那郊外田野、金黄油菜花、嫩绿柳枝,更思念那些如同亲人般的老乡们。前几年,我在清明时节回到插队落户的地方,村庄早已今非昔比,曾经的泥泞小道变成了宽阔水泥路,那棵承载无数回忆的老槐树也消失不见。我只看到几个老人,依旧在坟前一丝不苟地重复着添土、摆供、烧纸这些古老动作。而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只能在手机里发一条 “清明安康” 的朋友圈聊表心意。</p> <p class="ql-block">恍惚间,我又想起老张头说过的话:“人死了,就只剩下一把骨头;要是活人也不记得了,那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p> <p class="ql-block">四月的阜阳,春风依旧,柳花依旧。阜阳清明的民俗,就像一首古老歌谣,在岁月长河中传唱,承载着我们对亲人的思念,对祖先的敬意,对家乡的热爱。无论时光如何流转,这份浓浓的乡情与民俗记忆,都将永远伴随我,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也如白居易诗中 “好风胧月清明夜,碧砌红轩刺史家。独绕回廊行复歇,遥听弦管暗看花” 的那份对往昔岁月与美好记忆的眷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