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狸花猫的迁徙史

茶道古韵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它来时不过四十多天,装在纸盒里,从老家的田野间被带到了城市的钢筋水泥之中。纸盒上戳了几个洞,权作通风之用。一路上,它不停地叫着,声音细弱,却执着得很,仿佛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迁徙。</p><p class="ql-block"> 初到我家,它缩在沙发底下,整整一日不肯出来。我趴在地上看它,它也看我,眼睛里闪烁着警惕的光。狸花猫的毛色在昏暗处显得格外分明,灰黑与棕黄相间的条纹,像是大地上纵横的沟壑。它的耳朵尖上各有一撮明显的长毛,老家的人称之为"聪明毛",说有这般长相的猫格外机灵。</p><p class="ql-block"> 渐渐地,它开始探索这个陌生的领地。先是小心翼翼地伸出前爪,在地板上按一按,仿佛在试探虚实。而后整个身子钻出来,尾巴高高翘起,却又在听到窗外汽车鸣笛时"嗖"地窜回沙发底下。如此反复数日,它终于确认这个没有田野、没有老鼠洞、没有稻草堆的地方,将是它今后的疆域。</p><p class="ql-block"> 八年的光阴,足以使一只乡下猫变成城里猫。它早已忘记追逐田鼠的技艺,转而精通了如何用爪子扒开冰箱门——虽然从未成功过。它对阳光的追逐却一如既往,总是能找到客厅地板上那一小块阳光,蜷起身子,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那声音低沉而持续,像是某种古老的诵经。</p><p class="ql-block"> 它的脾气也随着岁月变得古怪起来。有时任人抚摸,甚至翻出肚皮;有时却突然咬人一口,然后飞快逃走,躲在窗帘后面偷看你的反应。我疑心这是它对被强行迁徙的小小报复,又或者,它骨子里始终留着野性的血液,虽被圈养,却不愿完全驯服。</p><p class="ql-block"> 最有趣的是它对窗外鸟雀的态度。它蹲在窗台上,尾巴尖轻轻摆动,发出一种奇怪的"咔咔"声。老家的人说,这是猫在模拟咬断鸟脖子时的声音。然而当窗户真的打开时,它却又退缩了,只是远远地望着那些自由的生灵,仿佛在说:"我早已不属于你们的世界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八岁的狸花猫,换算成人的年龄已是中年。它的动作不再如年轻时敏捷,睡觉</span>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我看着它,会想起那个装在纸盒里叫个不停的小毛球。它或许早已不记得田野的样子,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带到这个城市的牢笼里来的。而我,却时常想起它初来时的模样——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睛,仿佛在问:"为何带我至此?"</p><p class="ql-block"> 它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就像我们许多人,莫名其妙地生在某个地方,长在某个地方,最终又迁徙到另一个地方,同样说不出个所以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