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记忆的那座小城

寒雪

　　晨雾还未散尽，我踩着石英砂步道走向河边。沅水依旧泛着粼粼波光，像母亲揉皱的蓝布围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坑坑洼洼的沿河土路，如今竟成了平整的彩虹跑道。

五强溪电站的大坝拦下了滔滔江水，却拦不住记忆里的涛声。那时总爱蹲在渡口，看木船在浪里颠簸，听老艄公沙哑的号子混着水花声。河滩上散落的鹅卵石，每一块都刻着儿时赤脚追逐纸鸢的印记。

老槐树仍守着祠堂的飞檐，只是枝桠间多了几根银亮的电线。文化广场的电子屏循环播放着辰州傩戏，那些曾在火塘边口耳相传的巫傩故事，如今被镜头定格成流动的光影。穿汉服的姑娘举着自拍杆走过辰州古街，镜头里闪过雕花窗棂，时光在她们襦裙的褶皱里轻轻打了个结。

茶山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清明雨落时，碣滩茶的嫩芽依旧倔强地探出枝头。采茶女的背篓换成了防水材料，指尖翻动的节奏却和当年别无二致。山脚下的民宿用玻璃幕墙框住云海，游客们捧着新茶听老人讲茶马古道，无人机掠过梯田时，惊起的山雀衔着茶香飞向更远的山坳。

暮色渐浓，龙舟广场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笼。沅水两岸的景观灯次第亮起，凤鸣古塔的轮廓在光晕中若隐若现，新建的沅水二桥、武陵桥如长虹卧波。孩子们在智能步道上奔跑，老人在长廊里打太极，江风送来对岸后生们嘹亮的歌声。我忽然明白，故乡从未老去，它只是将古老厚重的历史装进了新时代改革创新的皮囊。

站在观景台上，看霓虹勾勒的新城与对岸吊脚楼的灯火隔水相望。清明细雨沾湿了衣襟，分不清是雨还是泪。这条流淌了千年的沅水，终究将古老的歌谣，流进了新时代的浪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