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随笔】奥弗涅山乡住着一位民国名媛 — Châteauneuf-les-Bains

zhouhong

<p class="ql-block">今天午餐时先生说,“给你讲一个故事。”他刚开了个头,我说“已经看见了”。原来,我们几乎是同时读到了这个故事,它发布于网络的时间是3月29日。先生特别注意到的是文中所提到的地点:“法国奥维涅堡来班”, 文章作者显然是依据法文读音混搭着意译这样写来,那么“奥维涅”即是Auvergne,“堡来班”应该是Châteauneuf-les-Bains。由此可以断定,故事中主人公的所在地就在近旁,于是我们很想去一探究竟。</p> <p class="ql-block">知道这个故事的人也许不多。</p><p class="ql-block">这是一段开始于北京西山,终结在法国奥弗涅山乡的生命故事,可谓“旷世之恋”。</p><p class="ql-block">20世纪50年代初,一个名吴似丹的民国千金小姐嫁给了80岁的法国医生贝熙业。 </p><p class="ql-block">1924年吴似丹出生在北京城银行家吴明远家,之前吴家已有3个男孩儿,当最小的女儿出生后父母自然倍加疼爱,只可惜她从小体弱多病,缺少童年的欢乐时光。</p><p class="ql-block">吴家人曾四处寻医问药却也不见有好转,直到吴似丹12岁那年,听说有一位法国医生在北京做医学顾问,吴父便通过关系找到了贝熙业医生,让他为女儿治病。在贝医生的悉心照料下,似丹的身体一日好似一日,她常去西山贝家花园休养、绘画。贝熙业医生看她有绘画天赋,建议她去读艺术学校,1939年吴似丹考入了辅仁大学美术系。1942年吴似丹毕业后又跟着贝医生学习医学和护理,成为了贝医生诊所的得力助手。</p> <p class="ql-block">1947年的一天,贝熙业医生突然摔倒后病重。后来我看到他们的儿子让·路易写的回忆录:“父亲说,母亲曾经救过他的命。一天下暴雨,父亲摔倒,母亲正好在身边,她扶起父亲,细心照顾。或许就在那段日子,他们发现彼此相爱。”</p><p class="ql-block">贝熙业医生在中国生活了41年。1917年,北京爆发大规模鼠疫,外国使馆区组织防疫,贝医生时任使馆区医疗总指挥,是他第一个把疫苗引进到中国。贝熙业医生在北京为社会名流治病,也经常<span style="font-size:18px;">为普通百姓免费治病,抗战时期他曾不顾安危为前线运送战地急需药品。他好事做了无数却从不声张,吴似丹看在眼里爱在心里,高尚品格像一束光点亮了她的人生。</span></p> <p class="ql-block">尽管家人反对,世人指指点点,温婉坚强的吴似丹不顾一切地守护自己的爱情,两个人在1952年新婚姻法颁布后登记结婚。</p><p class="ql-block">贝熙业医生曾在北京西山买下墓地,准备永远留在中国。</p><p class="ql-block">然而,1954年贝熙业医生迫不得已地回了法国,吴似丹也跟随他背井离乡,落户在法国奥弗涅山乡。</p><p class="ql-block">初到法国,生活清苦,贝熙业医生平手盖起房屋,重新开张诊所,让生活得以安定了下来。</p><p class="ql-block">据他们的儿子回忆,吴似丹始终没有离开过奥弗涅,她不愿提起故乡,也不要儿子学中文。但是她把贝熙业医生从中国带回的所有资料细心地珍藏,这是他们从中国带回来的全部。</p> <p class="ql-block">奇迹般地,婚后三年吴似丹有了身孕,但贝熙业却日益年老体衰,不久于人世。吴似丹34岁那年生下了他们的孩子,她独自一人抚养儿子长大成人。送走丈夫之后,她又经历了55年艰辛而平静的生活,2013年6月,吴似丹也走到了生命尽头,在法国奥弗涅新堡温泉镇去世,享年89岁。</p> <p class="ql-block">下午我们怀着新奇和崇敬之心出发,在乡村公路上行驶半小时,10公里以内,正好符合因为 Covid-19疫情禁足规定的里程,何况这是为了一件有必要做的事,我们来到了新堡温泉镇 - Châteauneuf-les-Bains。</p> <p class="ql-block">小镇 (Châteauneuf-Les-Bains )位于溪乌尔河(Sioule)两岸,当时的村庄在左岸。</p><p class="ql-block">这个村镇不大,据2018年统计该镇有318名居民,与2013年相比增长了9.66%。(法国规定,少于10 000人口的市镇每隔5年进行一次人口统计。)</p> <p class="ql-block">从奥弗涅山区的高处哥伊镇(Queuille)向下望见的溪乌尔河(La Sioule)及周围低谷河岸。</p> <p class="ql-block">在村镇里没了方向,我们向稀少的路人打听,“您是否知道,有一个中国老太太曾经住在这里?”</p><p class="ql-block">在一家知名餐馆门前,老板告诉说他们已经在本地开店经营了十几年,却不曾听说过这位中国老太太。因为疫情自2020年3月餐馆关门,6月又曾重新开张,但11月又被要求关闭至今,现在是依靠政府的补助度过这一段艰难时期。</p> <p class="ql-block">失望之余,看见一个老妇正走进她的杂货店,我们赶紧前去问询,还是她给指引了一个方向。</p><p class="ql-block">需要有常年居住在此地,而且上了一定年纪的人才有可能知道。</p> <p class="ql-block">我们掉转方向顺着山村公路再往前行驶一段,看见了温泉沐浴馆。</p> <p class="ql-block">自高卢-罗马时代,新堡镇(Châteauneuf)因为它的水而知名,溪乌尔河(La Sioule)流至新堡段河水以35°C的温度流淌,且水质含有矿物成分,因此人们在这里开辟了温泉浴场,通过水疗医治风湿病。</p> <p class="ql-block">从温泉沐浴馆沿溪乌尔河岸往深处走:看见森林公园、温泉浴场旧址、无人的村落和有人的村落。</p> <p class="ql-block">这个指示牌告诉说,溪乌尔河盛产三文鱼。</p><p class="ql-block">偏僻山村幸好又多了这样一个优越之处!</p> <p class="ql-block">又一个指示牌告诉我们:亲爱的朋友,您这可真的是走到了世界的尽头!</p> <p class="ql-block">走到村口。</p> <p class="ql-block">看见乡村旅店。</p> <p class="ql-block">发现有三处房屋的门上没有名字,那会是哪一个呢?</p><p class="ql-block">疫情之下也不便叩门打扰。</p> <p class="ql-block">这家的屋前搁置有一只小船(很符合 “门前一条小河”),一旦河水涨起来时就需要用上它?</p> <p class="ql-block">会不会是这家呢?看见栅栏门上还有一些小小的木头装饰。</p> <p class="ql-block">不会是这家吧?</p> <p class="ql-block">再去找墓园:进了墓园,我们从右边通道开始,逐个地辨认名字、年代......,绕了一大圈,却没有看见。</p><p class="ql-block">站在墓园的门口,难道就这样离开吗?</p><p class="ql-block">不知觉中一转身,一眼看见正是这一座坟墓,它就在我们的面前,墓碑正对着墓园的大门,他和她如同生前一样,默默地......</p> <p class="ql-block">墓碑上写着:</p><p class="ql-block">让·奥古斯丹·贝熙业 </p><p class="ql-block">1872.07.09 - 1958.11.05</p><p class="ql-block">法国驻中国大使馆医生</p><p class="ql-block">奥珀尔大学医学院院长</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似丹·贝熙业 - 吴</p><p class="ql-block">1924-2013</p> <p class="ql-block">终于找到了!</p><p class="ql-block">要是早些知道您住在这里该有多好!那样我们一定会在您生前来拜见。</p><p class="ql-block">即将到来的这个星期日是复活节,也是清明节,我们看您来了!</p><p class="ql-block">待我们下次回上海,要为贝熙业医生去看看他曾经工作过的上海震旦大学医学院(今二医大),也要去北京西山瞻仰你们的故居《贝家花园》。</p><p class="ql-block">人间自有真情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到家,我终于还在网上找到:吴似丹 人马图 立轴 设色纸本。</p><p class="ql-block">吴似丹晚年开始参加书画展览,当她寄托思念之情,或许就是以中国山水手法来勾勒奥弗涅的山水吧。</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记】朋友读后关切地问起是否还能知道一些关于吴似丹的生活细节;那个男孩现在怎么样了?</p><p class="ql-block">再查看资料,发现有文史学者写过贝熙业医生的传奇生涯,但也许不完全准确。摘录其中几段文字如下:</p><p class="ql-block">到法国后,夫妇俩仅剩30美元,生活十分窘迫。几经周折,贝熙业医生从法国国防部领到了补发的军医退休金,用这笔钱在家乡买下一片林地。为解决生计问题,贝医生到林中开荒,妻子则帮着种树。吴似丹在中国从没做过农活,但她很快适应了砍柴种地的生活。她心疼年迈的贝熙业,总要多做一些。夫妻俩建造了一座小木屋安顿下来。门前一条小河,闲暇时吴似丹喜欢坐着看远处的山,她觉得那儿很像北京的西山。</p><p class="ql-block">吴似丹内向、孤僻,很少与外界来往,也很少对儿子说起那段中国往事。贝熙业去世后,吴似丹在余生靠卖画和给人打零工补贴家用。</p><p class="ql-block">贝熙业老来得子喜不自胜,为儿子取名“路易”。吴似丹则给儿子起了个中文名“贝石涛”,因为清初的石涛是她最喜爱的画家。</p><p class="ql-block">后来,吴似丹与家里的联系越来越困难。所幸,儿子聪明,学习优异,他在15岁时考上了海军医科学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也查到了 让·路易·贝熙业(石涛)医生的地址和他写的关于父亲的回忆录。</p><p class="ql-block">Jean Augustin Bussière (1872-1958) ,</p><p class="ql-block">Un trait d’union entre la France et la Chine</p><p class="ql-block">a bridge-builder between France and China</p><p class="ql-block">— par Jean Louis BUSSIÈRE </p><p class="ql-block">嗯,在他们的儿子心中,父母是中国和法国之间的文化桥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吴似丹的故事让我深受感动,也让我隐约看见了她身后的一个时代、一段历史......</p> <p class="ql-block">2021年4月初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