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辞

岭卡曲秀华珍

清明的晨露还悬在松柏尖上，我仰头望着云层后的天空，忽明忽暗的光斑像是祖母绣在蓝绸布上的银线。青苔浸润的墓碑前，几枝野山茶倚着柏根，花瓣边缘蜷着枯褐，却仍倔强地朝着天光舒展——这让我想起父亲总爱别在中山装口袋里的那支钢笔，金属笔帽在晨光里也是这样闪烁。

柏脂的清香在暖阳里愈发浓郁。指尖抚过皴裂的树皮，年轮在褶皱里藏着的往事忽然苏醒：祖父曾攥着我的手教写"岁寒后凋"，松烟墨在洒金宣上洇开，他袖口沾着柏子香气；姑母总在清明蒸松花粉青团，竹屉掀开时，白雾裹着新叶的涩香漫过老屋檐角。而今他们化作林间穿行的风，将松涛谱成断续的摇篮曲。

我解开包袱取出五色纸，黄表纸上的泪痕被松荫筛成细碎金箔。焚香时烟柱在树影间游弋，恍若母亲梳妆匣里褪色的绸带。忽然风起，惊起栖在枝桠间的灰喜鹊，翅尖扫落的晨露正巧滴在碑前茶盏，荡开的涟漪里浮着二十年前全家扫墓的黑白合影。

暮色漫过松林时，我拾起几枚松果放进粗陶罐。苍翠鳞片间藏着琥珀色的泪，像极了老相册里那些凝固的时光。归途的晚风卷着松香追上来，忽然明白古人为何要在墓前植松柏——原来思念会生根，会在每个清明抽新芽，会在每阵风过时，代替远去的人轻轻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