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吟,——熊 诚

冰延

<p class="ql-block"> 春之吟</p><p class="ql-block"> 寒退京城柳渐黄,</p><p class="ql-block"> 番风廿八过矮墙。</p><p class="ql-block"> 冰棱晃晃惊幽鸟,</p><p class="ql-block"> 凫鶩悠悠叫冷塘。</p><p class="ql-block"> 多少烟尘沾旧牖,</p><p class="ql-block"> 万千愁絮化新章。</p><p class="ql-block"> 深情最是异方客,</p><p class="ql-block"> 每到春宵梦故乡。</p> <p class="ql-block">  我是一个土生土长、年近六十八岁的江西新建人。一九九七年春天、四十周岁来北京谋生。在北京工作生活了近三十年,就生活而言,我不喜欢北京的春天,只喜欢北京的秋天,有发表在《北京日报》、《作家文摘》等报刊上、且获得有关单位组织的全国性诗文比赛一等奖的散文《醉秋》为证。我这个人好虚荣,犹如猪鼻子插根大葱装大象,且附庸风雅——平时好舞文弄墨。我一直想写一篇散文,表达我在北京生活的感知,在北京春天的所思、所想和对人生的感悟。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如愿,此拙文算是完成了一个夙愿。</p> <p class="ql-block">  北京的春天总爱踩着碎冰而来。玉渊潭的冰面裂开第一道纹路时,檐角冰棱正簌簌地往下落水晶渣子。我站在胡同口细数玉兰花苞,新抽的芽尖洇着鹅黄,像二十八年前女儿别在鬓边的绢花——如今她鬓角也快要染上霜色,倒愈发像她母亲慢慢变老时的模样。</p> <p class="ql-block">  野鸭划开薄雾的姿态,总让我恍惚望见鄱阳湖上飘摇的渔船。春分前三日,柳絮开始攻城略地。这些白绒游魂扑在窗棂上,倒成了天然的宣纸。昨夜梦见母亲在灶前煨瓦罐汤,蒸汽漫过她眉间的褶皱,醒来发现原来是空调外机滴答的水声。母亲大人她长眠的梦山脚下,此刻该有蕨菜和春笋顶着露珠蜷成问号了吧?</p> <p class="ql-block">  三环路两旁的槐树年年返青,我却在镜中目睹自己天天褪色。曾几何时拆迁的推土机碾碎过无数条胡同,却碾不碎砖缝里钻出的北京的二月兰。它们紫盈盈地站在钢筋森林脚边,像极了初来京城时,我在筒子楼窗台养的那盆杜鹃花。公共厨房的煤烟早被空气净化器过滤成旧时柴灶的焦香,倒让我想起父亲在生产队的晒谷场上抽水烟时,烟壶里咕噜的水声响。</p> <p class="ql-block">  北京的春雨,如丝如缕,轻柔地洒落在古老的京城,为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灵动与诗意。我虽然不喜欢北京的春天,但我却喜欢北京的春雨。春雨轻柔地洒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滑落汇聚,沿着房檐滴答落下,落在皇城脚下,为古老的宫殿凭添了几分灵动与浪漫‌。天安门广场上,行人撑起五彩斑斓的雨伞,匆匆的脚步也因这春雨放缓,人们尽情呼吸着湿润清新的空气‌。北京的春雨如同无数银丝从天空中飘落,它们在空中舞动,宛如珠帘悬挂在前门,又像是轻纱在风中飘扬‌。春天的雨水,清新而纯净,在大地的怀抱中自由地流淌。一颗水珠滴落在叶片尖端,在清晨的光辉中,春雨轻柔地触摸着大地‌。春雨细细密密,雨雾弥漫在空中,无数银丝在半空中飘荡,宛如一幅轻纱般的雨帘,朦胧而迷人‌。春雷响起,金贵如油的春雨轻轻地洒落下来,北京的山峦和田野被轻纱般的雨雾笼罩,清新、湿润,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春雨细腻,似雾非雾,比雾更朦胧。我来到阳台,打开玻璃窗,眼前是无边的丝雨,这一场场及时的春雨,令人喜出望外‌而终身难忘。雨点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串连着,落在水洼中。春雨纷纷,染绿了山,染绿了水,染绿了金水桥上石板路‌。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远处的景物模糊不清,雨点轻敲窗棂,似在诉说心事,窗外的花儿静静聆听‌。北京的雨夜,我静听雨声,思绪随雨滴飘散‌。北京的清明雨,总在子夜叩窗。雨脚细密如母亲纳的千层鞋底,针脚里藏着江右潮湿的歌谣。不记得哪一天,我在北京城琉璃厂觅得的残帖泛着黄,上面写的是:“客舍燕京三十霜,归心夜夜向潇湘”。墨痕在春雨里洇开,恍若当年月台上,前妻塞进行李袋的板鸭渗出的油渍,在绿皮火车里发酵成乡愁的醇香。</p> <p class="ql-block">  与我同来北京的河南永城人老王家的文竹抽新蔓时,隔壁小学飘来的纸鸢正卡在梧桐枝桠上。去年底,轮椅上的他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化作一缕青烟,驾鹤西去,我却记得二十八年前簋街结冰的路面,两个异乡人摔作一团的狼狈模样。永久牌自行车的铃铛早已锈成了哑巴,倒是四月的杨花依旧跋扈,扑向空轮椅时像在表演我们江西老家的傩戏一样。</p> <p class="ql-block">  昨夜护城河漂来第一朵海棠。我掬起这枚胭脂笺,忽然读懂老城墙砖缝里野菊的凝视——它们与CBD的玻璃幕墙共享着某种永恒的荒诞与迷茫。樟籽落了有凌霄,杜鹃谢了有月季,玉兰谢了有牡丹,槐花谢了有紫丁香,正如我改不掉的赣语尾音,在胡同大爷的京腔里长成新发的方言苔藓样子。</p> <p class="ql-block">  羊毫舔破端砚的刹那,玉兰突然全开了。千万盏白玉碗盛着北国的春光,恍若母亲当年捧来的云雾茶,涩中回甘,却熨透肝肠。泛黄的宣纸上墨迹蜿蜒:“不辞长作京华客,漫看赣水接燕云”,我这个五岁放牛,六岁砍柴、十岁干农活的江右懵懂少年在春风里窖藏的乡音,此刻正咕嘟咕嘟地冒着陈酿。</p> <p class="ql-block">  今天,我漫步在通惠河边,春风轻柔地吹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河边的垂柳像是绿衣少女在风中起舞飞扬。正所谓:春风有信,花开有期,春有约,花不误。春天总是会如约而至,不期而遇。春天里的人,心随春动,情随春扬,春天确实是好美,每一朵花的绽放,美丽了人间,温柔了岁月,醉染了流年,惊艳了时光。我情不自禁的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清香的空气,可心里却想,这春天的风,吹得花红柳绿,咋就吹不散我心头那一团愁雾呢?春愁啊,你咋像那阴魂不散的小鬼一样,大白天也缠着我不放呢?</p> <p class="ql-block">  最后,依我的行文习惯,以一首七言绝句《京华春思》来结束我这篇散文——</p><p class="ql-block"> 楚云燕柳各苍茫,</p><p class="ql-block"> 赣韵京腔共酒觞。</p><p class="ql-block"> 最是鹧鸪啼夜半,</p><p class="ql-block"> 衔来柳絮补春裳。</p><p class="ql-block">【2025年春月,熊诚作于北京城东楚人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