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茶陵之二：茶陵古调

凤凰@魅

　　

茶陵的黄昏，总爱把洣水染成琥珀色。碎金般的光晕在宋代城墙上跳跃，城砖缝隙里的苔藓透出墨绿的幽光。铁犀牛昂立于南浦渡口已有八百多年，江水漫过它青铜色的脊背，让我们想起刘子迈铸铁镇河时的祝祈：“愿此犀守城，万世不倾。”

踏着青石板走进迎湘门，古街的皱褶里藏着时间的密语。铁匠铺火星四溅的叮当声，与明代李东阳在洣江书院讲学的余韵重叠。书院檐角垂落的铜铃，至今还响着茶陵诗派的风骨，这位四朝元老曾用竹枝词将故乡的莲香写入《怀麓堂集》，让龙匣村的荷塘在诗行里摇曳了五百年。街边酒坊飘来新醅的醇香，恍惚间像是彭维新尚书归隐后酿的“石窝潭酒”，清冽中带着士大夫的孤傲。

云阳山的雾岚漫过雩江书院，将琅琅书声浸得湿润。徐霞客当年踏雪寻访的七十二峰，如今仍有采茶女背着竹篓攀援。她们指尖拂过的千年古茶树，或许正是陆羽《茶经》里记载的“茶山遗种”。山腰的南岳宫钟声沉郁，惊起白鹭掠过神农尝百草的崖壁，惊落几瓣宋梅，跌进谭延闿题过诗的墨池。

暮色渐浓时，老屋的炊烟在竹林深处升起。土砖墙上蜂巢般的孔洞，还留着当年红军伤员藏药时的体温。那些被风雨剥蚀的“金包银”院落，木门吱呀作响，漏出八仙桌上的一盏清茶，茶汤里沉浮着陈年旧事，或许正是这杯茶，让重上井冈山的毛泽东在县委大院的木床上辗转反侧，将“三十八年过去”的慨叹酿成了诗。

当月光爬上铁犀的犄角，茶陵的古意便化作洣水的涟漪。古城墙斑驳的肌理里，叠印着稻作文明的篝火、进士及第的捷报、红色政权的星火，最终都沉淀成犀城人骨子里的“茶陵牛”精神。那些散落在时光褶皱里的青砖黛瓦，何尝不是一部立体的《茶陵州志》？只需一片月色，就能翻动六千年泛黄的册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