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想成熟,读书,走路,参观公墓。</p><p class="ql-block">重访布宜,一天里把三件事都做了一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乘巴士又一次行走在“南美巴黎”,十八条车道的七九大道以及被它串连起来的方尖碑、科隆剧院、五月广场、玫瑰宫又一次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对于布宜,初访时感觉迷离,再访时逐渐清晰。</p><p class="ql-block">在南美兜了一圈回来,有过许多对比之后,感觉出了布宜的底蕴。一个曾经跻身发达世界的国家首都,现在的衰落使它安静,使它反而显现了更独特的魅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导游的水平,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旅行的质量。导游的解说,补充了那些街景背后看不见的世情。</p><p class="ql-block">地导中国话生硬得如同扭钢丝,但是并非无脑。她又说了一次阿根廷眼下看似经济萧条,但是阿根廷人照样过得很惬意。照样可以卖了车子和房子去卡塔尔追逐世界杯,欢呼胜利之后心满意足地回来过穷日子。</p><p class="ql-block">去机场前安排参观一个叫“玫瑰园”的小公园,可能就是为了向世界证明阿根廷人的惬意的。</p><p class="ql-block">看到人们在公园里尽情享受周末,气氛一派温馨祥和,我对团友说他们看样还真过得不错。</p><p class="ql-block">团友说是,他们不急躁,不内卷。</p><p class="ql-block">深感同意。</p><p class="ql-block">游轮上看演出,目睹过阿根廷人对于国旗和梅西的欢呼。感觉到他们内心的那种直接和简洁真是可爱,虽然这样的性情更容易被政客愚弄而上当受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网络的发达,使得资讯平等对待每一个人。使我有时候可以远离导游,有时候和他们走得很近。私聊一些我感兴趣网络上却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p><p class="ql-block">牛肉并不是布宜诺斯艾利斯饮食文化的全部。与巴黎人一样,当地人爱流连咖啡店,新旧咖啡座举目皆是,老一辈爱到百年老店怀旧闲话家常,新一代则爱到特色咖啡店消磨时光。 </p><p class="ql-block">法国佳酿倾销于世,阿根廷作为全球第五大葡萄酒产国,偏偏深藏不露,少作外销,将最好的都留给自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一站参观“雅典人书店”。</p><p class="ql-block">书店号称全球第二大,前身为剧院,一度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地标建筑。改为书店后,剧院原有的包厢、雕刻、以及戏台上的幕布均保持原样,只是戏台变成了供读者休息的地方,你可以上去吃点心,也可闲坐读书。包厢则变成了一个个的“迷你”阅览室。</p><p class="ql-block">只有阿根廷人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并且把它实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置身书店,看阿根廷人在书海徜徉,买书读书,沉浸于书。有人也许只是在那里喝一杯咖啡,品味一种生活,咂摸生活的品味。</p><p class="ql-block">想起也许就是这些人,卖了房子车子去卡塔尔追逐世界杯,现在又在极度的经济衰退中掏出不多的比索追逐不能果腹的书籍。</p><p class="ql-block">有的也许就是空着肚子在那里咀嚼精神面包。</p><p class="ql-block">舞台上,布景尚在。</p><p class="ql-block">时光在那里变慢。看似小酌,阅读那些鸿篇巨制,却是享受精神的大餐。</p><p class="ql-block">他们在那里汲取营养,让心灵慢慢变得高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蜻蜓点水,在一个圣殿里摆拍。摆拍爱书,甚至摆拍读书。</p><p class="ql-block">团友们摆拍从那个圆拱门走进走出。不知道在朋友圈里会说点什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书店出来,跟瓦妇聊——来阿根廷,想优雅一次,文明一次,什么都不如在雅典人书店里喝一杯咖啡。</p><p class="ql-block">想血性一次,撒野一次,了解人如何变成神,什么都不如在阿根廷看一场足球。</p><p class="ql-block">继而内心涌来惭愧。</p><p class="ql-block">曾几何时,我们也是多么依赖和崇拜纸质的书籍。</p><p class="ql-block">眼下我们好像走在前面了。数字化使出版业连带书店陷于尴尬。</p><p class="ql-block">视听与阅读全盘快餐化。一边走路一边吞咽,连吃的是什么还没弄明白就已经排泄,精神的肌体逐渐萎缩,干瘪。</p><p class="ql-block">变得猥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坐在书店门口,看过往的阿根廷人。千姿百态。但是有一种神情出现频次极高——眼睛亮亮的,眼神直直的,低头一沉思,仰头走向前。爱谁谁。</p><p class="ql-block">阿根廷人,或者说全部的南美人,身上都是野性、人性、神性并存,但是并没做到让它们和谐的统一。</p><p class="ql-block">因此荒诞,因此迷人。</p><p class="ql-block">我的眼被人誉为看人看到骨头里,但是我一次次地注视他们,真的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重访布宜的第二站是参观雷科莱塔国家公墓。</p><p class="ql-block">该公墓是阿根廷富人及历史名人的安息地,安息着大约七千个阿根廷社会历代精英。墓园中的墓室都由所有者自行设计,大小不同,风格各异。如今已有二十三位阿根廷正副总统安息此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能使人瞬间醒悟、看透人生的,莫过于墓地。</p><p class="ql-block">透过锈蚀的金属,挂灰的蛛网,看到一摞摞腐朽的棺材,苦笑着说一句这就是我等明天这样的笑话,心里翻腾的岂止是语言所能表达。</p><p class="ql-block">无论你曾经多么生猛鲜活,死了都是任人摆布任人臧否的化石。大理石的等级、刻字的高低、雕塑的寓意都和真实的你没有多大关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一次因公墓而掀脑盖儿,是在莫斯科新圣女公墓。那一次是瞬间的五雷轰顶。俄罗斯的国魂——无论墓里埋的还是为他们设计墓碑的——都在那里聚集,能量何其了得!</p><p class="ql-block">眼下已经活得满身盔甲刀枪不入,震撼便来得慢一些,直到来到庇隆夫人生父家族的墓地,知道庇隆夫人就埋在脚下的地底深处,一股地热才从脚底慢慢涌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庇隆夫人,敝人更愿意直呼其艾薇塔。她死的时候我两岁,但是我知道她的时候正值青春期。那时候中国正闹文革,任什么神圣都要扒出来批判一次。</p><p class="ql-block">我从批判文章里反其意而理解之,知道了这世界曾经有这样一个传奇女子。</p><p class="ql-block">她从卑微中脱颖,在谎言是真理的政治里使用真诚做武器,出奇兵,成功地获得民心,成为“国母”、“阿根廷玫瑰”和“美洲圣女”。她没有与丈夫生出孩子,却生出了一个特立独行的“第三主义”。</p><p class="ql-block">“第三主义”的核心是“政治主权,经济独立和社会正义”,对外同当时的美国和苏联保持等距离,对内既反对资本剥削也反对国家剥削,然后协调物质主义、理想主义、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诸多主义之力,把它们集合成一种发展国家的综合动力。</p><p class="ql-block">或许,“第三主义”就是最适合阿根廷的立场和主义。</p><p class="ql-block">但是“第三主义”既不要社会主义也不要资本主义,所以姥姥不亲舅舅不爱。</p><p class="ql-block">因为它站在穷人一边,所以遭到富人的切齿痛恨。</p><p class="ql-block">但是无论如何,“第三主义”都是庇隆夫妇政治智慧和胆量的一次惊世核爆,至今仍在产生辐射。</p><p class="ql-block">影响到人文全域,产生了举一反三的效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窃以为就人格力量来说,艾薇塔在庇隆之上。</p><p class="ql-block">就个性来讲,她鲜明独特到使人瞠目结舌。</p><p class="ql-block">她第一次见到庇隆,就对他说:你必须爱我。我能使你感觉很好。然后事就成了。</p><p class="ql-block">后来一直是她在支撑着他。即使后来她虚弱到凭金属支架支撑孱弱身体的时候,也是她的意志使他没有立刻倒下。</p><p class="ql-block">她面对大众毫不回避她曾经的荒淫堕落卖身求荣。我想她在心里肯定对自己说过卢骚在《忏悔录》里说过的话——我做过错事,但是站在上帝面前,看看谁比我好。</p><p class="ql-block">所有这些,使我想起公墓出来之后被安排去观瞻的“金属玫瑰”雕塑,灵感应该来源于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窃以为艾薇塔的故事里,最高光的点是她作为一个女人,创造了烂牌逆袭赤手翻盘的奇迹,可以算作一个登峰造极的励志故事。</p><p class="ql-block">但是很难仿效也不宜仿效。她的夭折,是对后人的警示——凡事无论多么着急,都不可用力太猛毁了自己!</p><p class="ql-block">要知道她可是十五岁就解开石榴裙,然后一步一个男人的往高处走,二十五岁猛窜一个高嫁给庇隆,八年的火与冰的折腾,使她三十三岁因宫颈癌遗恨离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雷科莱塔公墓因埋葬权贵不过名闻阿根廷,因埋葬艾薇塔却使它名闻全球。</p><p class="ql-block">事实上,在艾薇塔死后的四分之一世纪里,她的遗体辗转漂泊,经历之惊险,并不亚于她活着的时候。事情空前绝后。超过耶稣。她的木乃伊被掩藏,被珍匿,被毁损,被供奉,被数百成千的男人追寻,心里默念着:啊我的生殖器的生殖器。情景巍为壮观。最后被钢板水泥封埋于地底深处,是让爱她的恨她的都死了那份心的意思。</p><p class="ql-block">但是她仍旧险些又被挖出来一次。多年以后仍旧有一位老妇人认为自己是艾薇塔的私生女,要求法院做亲子鉴定。幸亏被法院拒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值得一提的倒是因艾薇塔而产生的同名音乐剧。</p><p class="ql-block">比之其它方面,一个人因自己的存在过而给世人留下一部顶尖的艺术作品,是对世界顶尖的贡献。</p><p class="ql-block">那时候世界的精华因艾薇塔而集中。除了顶尖的艺术家,还有顶尖的革命家切·格瓦拉——他的阴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引我注目的倒是表现在戏剧里的革命性。</p><p class="ql-block">恰似艾薇塔的第三主义。音乐剧《艾薇塔》的呈现方式游移于俄罗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移情”派和德国布莱希特的“间离”派之间,也是一种“第三主义”。</p><p class="ql-block">奇谲的是切·格瓦拉成为第一男主。他有时是剧中故事的讲述人,有时又是旁观者,有时还是解说和评论艾薇塔内心挣扎的工具。但是历史上的切·格瓦拉没有和艾薇塔会面的记录。她过世时他年仅24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切·格瓦拉在我心里也是一朵奇葩。一个阿根廷人,医科毕业生,投身古巴革命,成为古巴共和国的缔造者之一,进入古巴国家领导层,然后莫名其妙地辞职,又去刚果、玻利维亚等地继续革命,研究游击战,三十九岁在玻利维亚被敌人俘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音乐剧大量使用了探戈舞来参与各种诠释。</p><p class="ql-block">现在想,之前我对探戈的理解实在肤浅。</p><p class="ql-block">那时候只知道阿根廷探戈和西班牙探戈有所区别,两种舞都是在说男女之间的恩爱情仇,夹杂着纠缠不清的神经质。只不过阿根廷的更死缠烂打,顶了牛也继续转悠;西班牙的更干脆,过不下去一跺脚了事。</p><p class="ql-block">所以阿根廷探戈的强拍多用粘性十足的切分节奏;西班牙探戈不切不分,只是咣咣咣咣地急行军。</p><p class="ql-block">回来之后再次观赏音乐剧,感觉阿根廷探戈实在厉害。它绝不止于男女的感情纠葛。它涵纳大人生的方方面面,细腻到感情的边边角角,高妙到人的思想深处,可以阐释哲学的形而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言归正传。</p><p class="ql-block">四点至机场,飞秘鲁利马。</p><p class="ql-block">乌斯怀亚体验了阿根廷国内航空,这次体验国际的。</p><p class="ql-block">行李恢复了国际标准,每人上限二十三公斤。利马的行李工不怕闪腰,布宜的行李工只好忍着。偏偏传送带离柜台有距离,在柜台后面。柜台上收了行李,那些箱子站在那里半天才会有人来把它们推倒在传送带上。</p><p class="ql-block">又是航班晚点。晚到什么时候,不知道。几号登机口,等通知。</p><p class="ql-block">突然要登机。出来一个工作人员,吹一声哨,伸直两臂来个向前看齐,意思是排成一路纵队。想了想,突然又摆摆手,说了句什么。</p><p class="ql-block">团导赶紧说:快,六十岁以上的跟他走。</p><p class="ql-block">于是老弱病残的重排队。</p><p class="ql-block">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工作人员。乘客手里举着机票,但是没人验看。</p><p class="ql-block">下楼上摆渡车。上满了一辆,没有后续。上满了的也不开走,说是等通知。一等半小时,没上车的无论几十岁的都一起挤在曲折的楼梯上,错落有致地站在那里等。车上的受不了热,又下来不少。上下车没人干涉。工作人员是一高一矮两个姑娘,一直在扒手机,对着手机笑。</p><p class="ql-block">有貌似阿根廷富二代派出女秘书询问催促,祭出官员的名字施加压力,高姑娘都淡定应对,意思是没什么不正常,爱找谁找谁。矮姑娘没事人一样在旁边看。眼睛亮亮的,眼神儿直直的。</p><p class="ql-block">富二代好像掺了印加血统,体态如马拉多纳,不过笨手笨脚,踢球肯定不行。但是很有存在感。我还没什么表示,他就主动用眼神加手势加体态语言与我打招呼。</p><p class="ql-block">我和瓦妇也是上了车又下来的。挤不回楼梯,只能在门口看那哑剧。</p><p class="ql-block">那时候瓦妇因为南极受凉,船上吃饭又与一直打喷嚏流鼻涕的白种妇人靠得太近,已经开始发烧。</p><p class="ql-block">摆渡车上只有车顶有吊着的扶杆,却是为身高一米八以上设计的。身高一米七六且已经缩水的我抓着吊了五分钟,发烧的瓦妇坠在我身上帮我往下牵引,使我在下车的时候感觉身高明显见长。</p><p class="ql-block">反正最后还是上了飞机。飞机还是上了天。</p><p class="ql-block">那时候天色已黑。飞机好像波音几几几。速度可以,忽忽地在天边泛红的夜空里孤独地飞窜。机舱撒气漏风的感觉,冷气袭人。不供应吃喝,水也要买。两个空姐推着售货车走了个来回,没什么买卖,只有富二代买了不少东西,一边把一只手伸进女秘书的裤裆里一边用另一只手吃喝,还不羞不骚地又向我打招呼一次。之后机舱里就关了灯。一派黑黢黢的寂静。只有机尾亮着耀眼的灯。两个空姐翘腿坐在那里大声地说笑聊天。但是半小时后灯又突然大亮,睡眼惺忪的乘客便看到梦幻的一幕——一个空姐用车子推出一个生日蛋糕,为另一个空姐庆生。喜主从对面一边走向她一边向她抛飞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凌晨一点平安落地利马。两点进旅店,四点又要出发。这次是利马飞库斯科,直接从负海拔上到海拔三千六。</p><p class="ql-block">瓦妇高烧不退,冒不了高反之险,我等便想暂时留在利马。团导们一商量,说这样的话且不说没人陪你们看病和给你们送饭,关键是你们后面的机票全作废了。你们既没法追我们,要回中国也只能自己想办法。</p><p class="ql-block">瓦妇一听,立刻出汗,烧也退了。从床上爬起来说:我好了,咱走吧。</p><p class="ql-block">其实主要是团友纷纷解囊赠药的结果。惊了一身汗是辅助疗效。</p><p class="ql-block">另一个情况是此行项目排序,印加第一,南极才不过老二。瓦妇的历险履历和柔韧不挠摆在那里,只要有一线生机,我等不可能容忍自己放弃第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