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

屈桐

<p class="ql-block">  庙会明天才开始,今天一大早就被哄闹声吵醒。四面八方赶来的摆摊人,想要在这一次庙会中捞点油水,因为他们一年四季,风里雨里,就是在等西安各个地方的庙会,全家老小齐上阵,提前找关系,抢地方,生怕最后被落下,或是赶不上一个好的摊位。我是个农村娃娃,从小爱逛庙会,因为小时候物质缺乏,只能在庙会上见识各种各样的东西,也只能在庙会上吃到各种各样的美食。当然让人兴奋的还是庙会里的表演,会有从各个村庄赶过来的锣鼓队,陕西的汉子们敲起锣鼓,各个青筋暴起,仿佛要铆足了力气,让围观的人看到自己,也或许是这附有神学色彩的庙会,让人们的信仰重新燃起,要用这震天的锣鼓,驱散一年的坏运气,赶走那些不好的牛鬼蛇神。所以这震耳欲聋,又让人兴奋的锣鼓声,成了西北汉子们力量和强大的象征。最热闹的莫过于走高跷,那些身手敏捷的小伙子,踩着两三米高的高跷,耀武扬威的做着各种表情,招摇过市这个词形容他们真是合适,因为每个村庄能选出来走高跷的,那一定是灵活又聪明的小伙子,他们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和南方游神相同的是,北方庙会也会有一种游街的形式叫“大头娃娃”,人们穿着各种颜色的衣服,头上戴着面具,他们的出场也必然是人群沸腾和拥挤。孩子们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兴奋至极,女人们跟着自己的男人生怕被挤丢。几公里的长街,人们争先恐后的跟随着,大笑着,累了就停下来吃小吃,蹲在街边休息片刻,又能满血复活的热闹起来。</p><p class="ql-block">​小时候的庙会,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是最开心的,也是最出众的,他是村里锣鼓队的鼓手,庙会前一个月,大家就开始排练了,我跟在父亲的身后,看着他站在最中央,指挥着身边人,挥着膀子敲打牛皮鼓面的样子,简直威风至极。最出风头的莫过于庙会当天,敲的好的鼓手,会被人群不停叫好,同时还有人拿上一条红色的被面,在敲打结束时披在鼓手的身上,这是极高的荣誉,而我的父亲每年都会被披好几次。而我在人人群中一直跟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幻想着有一天我也能成为这个威风的鼓手。</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起来小时候的幸福,真的就是因为物质匮乏,信息闭塞形成的单纯的快乐。那个时候能在庙会里吃上炸油糕,饸络,爆米花,真的就是一天的满足。而苦苦期盼庙会的到来,也是因为可以吃上很多平时吃不上的美食。人们生活在同样的环境里,没有谁特别有钱,也没有人说买房子买车的事,更没有人说自己的收入,所以人们没有攀比,也就没有人性里的嫉妒和自我否定。今天的人们为什么幸福感那么低?因为物质过剩,因为贫富差距太大,因为房子车子票子严重充斥着当下人的评判标准。为了生存,人们没有信仰,人只是想为房子活,为车子活,为攀比活。所以人和人之间的感情色彩越来越淡,人和人之间没有时间和空间坐下来了解和倾听,人和人之间被物质的大山,以及偏见的大山深深的阻隔。</p><p class="ql-block">​ 今天早上被庙会的吵闹声叫醒,竟然激动欣喜的跑去围观。想要重温小时候的记忆和触动,进去后看到琳琅满目的小吃,却再也找不回小时候的快乐。因为看到什么都不想吃,因为平时的生活已经被饭局安排的满满当当,因为曾得不到的东西在往常的日子里得到的太多,失落和难过涌上心头。站在高楼大厦的闹市里,钢筋混凝土笼罩着这些为生活拼命的商贩,烟火气里埋藏着争夺,拼命,钱,利益,抱怨,苦难。</p><p class="ql-block"> 一个妇女和一个男人争吵着,仍是为了一个摊位的问题,女人边哭边说,说自己早早就来这里占了摊位,男人不依不饶的说自己交钱早,让去找村里收钱的人理论。你推我搡,苦难交织。女人穿的衣服已经褪色,袖口满是炸油饼留下的油渍,头发枯黄干燥,脸上是风吹日晒留下的斑点和沟壑。男人右腿的裤子有一条很长的缝,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挂烂了,但是也已经每天早起晚归,不想再换一条干净的裤子。他也系着一个围裙,围裙是面粉和油渍的混合物,这个围裙也记录和承载着这么多年风雨里的劳作和辛苦。我不知道谁对谁错,我只能看到他们为了生存,面红耳赤的不易,我只能看到他们因为劳作而长满污垢和茧子的双手,我只能看到这世上底层人为了活着而不顾一切的苦难之躯。我也想到在我小时候,我的母亲也摆过地摊,在北方最冷的冬天,我和姐姐陪她卖对联和灯笼的日子。那时候也是提前好几天,太阳还没升起,就去镇上的街道占摊位,因为想要省钱,母亲会背上馒头和咸菜,电壶里灌好热水。我们瑟瑟发抖的等待着人们能停下来问价,啃着馒头时也期待极了,母亲能为我买一个炸油糕。那时候不懂事,因为想要吃一碗热乎乎的米线,和母亲吵闹的不可开交。而今天想一想,她为了省钱从不在街上吃东西,衣服好几年都不舍得买,所以那种拮据到苛刻的生活,是让她无法大方的请我吃一碗米线的。而她那时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得攒钱给你娶媳妇,不要乱花。” 这句话长大后才理解她人生的苦难和无法言喻的自私。</p><p class="ql-block"> 我是一个悲情又矫情的人,竟然在这场闹市的争吵中流下了眼泪,难过的是我没有任何办法解决这件事,也没有任何能力去救助曾像我母亲一样的可怜人。 广袤土地下的底层人,我们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奔赴着浩浩荡荡的生命队伍中去。希望苦难能少一些,希望人们能幸福一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