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坟茔》第三章

Johny Amon

<p class="ql-block">凯帕克巴伊大约二十四五岁,他魁梧而妒嫉,是喝着这块土地上的水,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长大的。“他的父亲”萨里赛赫是个威望很高的人。母亲茹仙在这个村庄里也算得上是个比维之一。凯帕克巴伊排行老大,孩子们都叫他大哥,而且都怕他。他的头发像黄铜般金黄,鼻子像鹰喙般尖锐,眼睛像鱼眼般深蓝。凯帕克巴伊是他的绰号,真名叫阿拉拜尔迪。不知是哪一年,阿克塔什草原上来了一批商人和富豪。他们中有尊贵的皇太子,也有貌似仙女的公主。人们直管他们叫“白俄罗斯”。实际上他们中也有各种种族的人。他们一到阿克塔什草原便拿出金银首饰换牲口和粮食。他们也不讨价还价。有一天,一对夫妇怀里抱着个襁褓来到这里,并径直到了一个毡房里,那个毡房就是萨利赛赫家的。这些互不通语言的人像哑巴似的比划着,后来用吭吭巴巴的突厥语勉强说明了来意。他们说多少给点粮食就把这襁褓里的孩子送给他们。这就是那个灾荒年。本地人也只是以奶水和野菜充饥度日。因为这是青黄不接的季节。你瞧,那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婴孩,像个小黄猫似的眨巴着眼睛舔着嘴唇。铁石心肠的父母那怕是给一块馕他们也会交换的。如果不遇到这么严重的灾荒,他们哪会舍得把自己的亲骨肉扔在这里呢?这对他们来说是一场灾荒,灾荒是多么可怕啊?!他们为落荒而逃的人端来一碗酸奶,那人狼吞虎咽一转眼功夫就喝完了。后来又给了他们一点麸皮,就这样逃荒的两口子很满意地把孩子送给了他们,便转身离开这里,可那个可怜的母亲忍受不了,她又转回来抱起孩子亲了又亲,她的蓝眼睛潸然泪下,并拿出一串十字圣架的念珠挂在他的脖子上便走了。</p><p class="ql-block">赫斯拉夫与孜拜德幽会后的第三天,s国边防哨所的一名军人一大早就来到了阿克塔什草原,说是让他到哨所走一趟,便把他带走了。这件事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因为这里(实际上这片领土是中国领土,这里居住着塔吉克人,可是被沙俄侵占。十月革命时这里有我国的塔吉克人放牧,他们拒绝做S国的公民。1845年后这里的塔吉克人全部被迁移到塔什库尔干。)从前也有很多人被叫去过。他们中有的人被关上几天就放回来了,有的人却从此杳无音讯。</p><p class="ql-block">这件事对许库尔拉一家来说更是大难临头。把这个与谁都不交往的老实巴交的小伙子叫走,真把许库尔拉的肺都气炸了。假如有个三长两短,许库尔拉也一定会受到牵连,赛德拜尔格与孜拜德母女俩眼睛都哭肿了,如同吊丧似的滴水不进。</p><p class="ql-block">凯帕克巴伊非常渴望得到孜拜德。他整天晃来晃去偷窥孜拜德的行踪,没法找借口与孜拜德搭话。可惜,他没这个缘分,那个长工赫斯拉夫一到这个家便成了主人。从前常往这个家里跑,多少有那么点意思的帕克巴伊,这会儿谁都不给他好脸看了。孜拜德躲着他。这使凯帕克巴伊的心像猫抓似的难受,最后他决心要除掉赫斯拉夫。</p><p class="ql-block">孜拜德与赫斯拉夫上山去时,凯帕克巴伊在乱石丛中像守野羊似的窥视他们。他还用单筒望远镜窥探他们起初见面的情景。他多次看到这样的情景,不过………后来他发现他们不知为什么生了气,这是从他们的动作中看出来的。这不,刚还看着他们水火不相容,这会儿却如胶似漆地缠绕在一起了。凯帕克巴伊感到眼睛昏暗,心像离开水的鱼儿似的蹦跳。他想怒吼起来。他想到了支好的猎枪,他已经描准了扭作一团的赫斯拉夫与孜拜德。打猎出名的凯帕克巴伊常常把成双的斑鸠、野羊和野鸽只用一发子弹就会击中。打这俩个不要脸的毫无问题。可是他的心跳得很厉害,呼吸也在加快,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赫斯拉夫与孜拜德会进展到这个地步。就在这时,在他窥视的那个巨石旁边跑过来几只黄羊,被踩落的碎石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气冲冲地朝它们开了一枪,黄羊便向山崖下——向赫斯拉夫与孜拜德所在的巨石旁滚落下去。</p><p class="ql-block">凯帕克伊心想:“走着瞧,有朝一日你们也会这样。”便朝着黄羊滚落的地方走去。他确实打下了一只又大又肥的黄羊。贪得无厌的凯帕克巴伊这才撇开孜拜德与赫斯拉夫,忙着去剥黄羊了。第二天一大早,仍以打猎为借口到山里的哨所去了。凯帕克巴伊赶到哨所前的山坡上时,已猎到三四只雪鸡,他想送给那个不知名字的军人,因此他说话就会算数,就会达到目的。可他刚一下那个山坡,藏在暗壕里的狼狗便飞箭似的向他冲来,吓得丧魂落魄的凯帕克巴伊扔掉手里提着的雪鸡,伸手拿起猎枪对准狼狗,山坡那边有个人吹了一声口哨,狼狗便停住了。</p><p class="ql-block"> “噢,你不认识我吗?我…….我……”</p><p class="ql-block">“不认识!我连见都没见过你,把枪放下,走!”</p><p class="ql-block">凯帕克巴伊无数次见过这个兵。甚至多次把他请到家里做客,可不知咋的,今天却不认识他了。不但说不认识,而且粗野地吓唬他,把他吓得差点把屎尿拉在裤裆里。那兵士把他押在前面向着哨所走去。他的猎枪被扔在地上。那些宝贵的礼物被扔给了狼狗。他的心不停地蹦跳。腿软绵绵的,真是敢怒不敢言,就这样老老实实地来到哨所。</p><p class="ql-block">“报告首长,我们这位老朋友今天违规了,他向侦察兵阿里狼狗举枪,所以我把他带来了。”</p><p class="ql-block">“长官,我……我是凯帕克巴伊,他把狗放开了,我害怕,请您原谅,他说着放声大哭起来。”</p><p class="ql-block"> “是啊,这是规矩,你向狼狗举枪就是向我举枪,它不是狗,而是一名战士,它的一切供给与我一样,你就忘了这些吧,”那军官给他沏了茶并向他询问情况。凯帕克巴伊便把昨晚想好的话一一说了出来。但是他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那军官听了一头雾水。尽管如此,他还是为了S国的安全,反复要求除掉叫赫斯拉夫的这个家伙。</p><p class="ql-block">那军官回忆着凯帕克巴伊当时的神气,他声色俱厉。那军官断定其中有假,不是可靠的情报,而是想借用我们的手来陷害报复他人。相反,现在还在受审的赫斯拉夫说的却都是实话。</p><p class="ql-block">俗话说做贼心虚,把赫斯拉夫带走后,凯帕克巴伊也不多接触人了,乍看上去他似乎对这事伤透脑筋。可他家人看着他晚上失眠、说梦话的反常举动,对他很是放心不下。</p><p class="ql-block">“不,阿妈,”后来他说:“我已经长大了。你们不了解我,阿爸更是这样,我要结婚,越快越好。”</p><p class="ql-block">“什么,我要结婚,”茹仙比维从来没听他这么说过,今天突然听他这么一说很是吃惊。</p><p class="ql-block">“什么?!”凯帕克巴伊从床上爬起来说:“赛尔库勒是什么,许库尔拉的姑娘不就在你们眼前,难道你们没看见吗?”</p><p class="ql-block">“我们原想你看不上孜拜德,如果你有这个意思,我就拼上老命去给你说。</p><p class="ql-block"> “哦,我的好孩子,你别这么闹我,让我想想办法吧,”茹仙比维只说了这些。因为她知道凯帕克巴伊已经鬼迷心窍了,茹仙比维还是头第一次像吸鼻烟的人似的头昏脑涨。她眼前一发黑,脑子好象鸽子般飞翔在那个久远的年代里的那个逃荒女人的身上。 她的脖子上挂着贵重的项链,颤斗的手里抱着那个嘴唇干裂的孩子,原来世界就是这样无情,当时给了你很多名誉和财产,时候到了你又会失去。也许这就是造物主给人的奖赏与惩罚。</p><p class="ql-block">茹仙比维如同被挤在两个巨石中间碾压般浑身疼痛无力,她便卧床不起了。毡房内静悄悄的,不知是凯帕克巴伊惹母亲生气了,还是后悔拿不出好主意,总之,他在茹仙比维身边发呆。他母亲还处在昏迷状态。只有轻微的呼吸说明她还活着。</p><p class="ql-block">那天邻居们几乎都陪在茹仙比维身边。她咋成了这个样子谁也不知道。她苏醒后睁开了眼睛,嘴唇动了动。人们给她喂进一汤匙水。在土油灯的光照下她看到凯帕克巴伊。凯帕克巴伊面如土色,在她眼里似乎有异样的感觉。她小声问道:“你阿爸还没回来吗,孩子?”</p><p class="ql-block">“没有,阿妈,还没回来。我惹您生气了,请您原谅。”</p><p class="ql-block">天亮了,太阳升起有一丈多高。凯帕克巴伊从床上爬起来。头昏昏沉沉的,浑身像抽筋般刺疼。他欲到门外用凉水洗脸。远处浓雾里的雪峰闪着银光,河水穿过草滩,在石头上溅起汹涌的浪花。</p><p class="ql-block">凯帕克巴伊捧起凉水洗过脸,脑子似乎清醒了许多,便沿着河堤往家走。他看到不远处许库尔拉家的毡房,和毡房前备着鞍子的军马和牦牛,进进出出的人也很多。他想:“大事不好,他活着回来了。”</p><p class="ql-block">家门前有两个边防军人牵着马等在那里。虽说凯帕克巴伊对他们的到来不知是好是坏,可还是强装着笑脸,到他们跟前施礼寒暄。</p><p class="ql-block">“首长叫你去一趟,跟我们一起去!”</p><p class="ql-block">他们这种命令的口气让凯帕克巴伊十分担心。凯帕克巴伊被两个士兵押走了。</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