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今又清明,心系所爱,遥望苍穹,父亲慈祥的笑脸时隐时现,让我欲罢不能。回忆父亲的点点滴滴,父亲最后的日子,让我心如刀割,疼痛得难以呼吸。<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亲爱的父亲啊!您在天堂还好吗?</span></p> <p class="ql-block">2014年4月17日,父亲病情加重,住进了县人民医院。在这之前,丈夫因心脏问题住进咸宁同济医院,病情危急。考虑到父亲那边有姐姐和弟弟照顾,所以没有即刻赶过去。</p><p class="ql-block">4月19日,弟弟发生交通事故,虽然自己没事,但对方一死一伤。这么大的事故,对我来说,不亚于天塌地陷,一时间六神无主,腿发软,胃抽筋。接到弟弟电话的一刹那,我的第一意念就是父亲怎么办!父亲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吊着一口气等着他最放心不下的儿子回家。这个让父亲放心不下的弟弟却在此时出事,轻则监禁,重则判刑,一旦如此,他可能连为父亲送终的机会都没有了。</p><p class="ql-block">平日里,弟弟跑运输,天天走南闯北,难得居家守候父母,对父亲也是思念之极。他几乎每天要跟父母打电话,报平安。如果一连数月接不到弟弟的平安电话,敏感的父亲肯定不安,怀疑弟弟出了事。我的内心经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一方面,弟弟的事情又不能让父亲知道,一旦让他知道,不亚于一场地震,本已脆弱的生命可能会加快终结的速度。所以想办法隐瞒弟弟的事情,不仅要圆谎,而且要顺理成章,让他相信弟弟没事。</p><p class="ql-block">因此,在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我用全部精力处理弟弟交通事故。几乎天天与交警、公安、法院、检察院打交道,既想把弟弟要承担的风险降到最低,又想敦促案子早日审结,让望眼欲穿的父亲尽快见到日思夜想的儿子,让弟弟见父亲最后一面。最让我揪心的是,因为忙弟弟的事,没有时间回去看父亲甚至弱化了对父亲的关注度。</p> <p class="ql-block">我的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也是最辛苦的父亲。</p><p class="ql-block">我父亲出生于湖南衡阳市南岳区龙凤乡一个叫龙凤潭的村庄。我的曾祖父生了五男一女,我爷爷是老大。曾祖父去世以后,不到二十岁的爷爷靠开纸坊、做长工,养育一家老小。爷爷和奶奶一共生育了大伯和我父亲两个儿子。父亲刚满11个月,奶奶便因病去世。19岁那年,祖父把父亲带回了家乡。24岁和母亲结婚,靠两只碗一口锅开始了新生活。他们婚后的生活很清苦。特别是生下二姐以后,就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之后,母亲又生下了我,接着三个弟弟一个妹妹相继出世,还有爷爷和曾祖母需要他们供养,生活更是捉襟见肘。从我记事时起,父母就没有吃过一餐饱饭。每次吃饭的时候,他们便不知去向。他们似乎有做不完的事情。就这样,父母送走了四位老人,养大了七个儿女。</p><p class="ql-block">本应该享受天伦,过上好日子,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各种疾病又如影随形。 2011年12月,父亲因为心肌梗塞、肾衰竭住进医院,虽然救回了生命,但从那以后,身体就开始走下坡路。心肌梗塞还不是最致命的,肾衰竭才是父亲生命的最大杀手。肌酐时升时降,但每发作一次,身体就衰弱一次,周而复始,身体便越来越差。后来,又几次住院治疗,几年来一直靠药物维持生命。</p> <p class="ql-block">太长时间没有去探望父亲,对我来说前所未有。</p><p class="ql-block">父亲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我感觉他心里装着很多事情,我觉得他已经觉察到了不正常,但他镇静自若,多次欲言又止,始终没问出口,我想,父亲宁肯相信弟弟是安全的,也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不愿意面对。</p><p class="ql-block">看守所里的弟弟也是痛苦万分,自己开了20多年的车,连擦伤都没有过,他自己也不明白事故是怎么发生的。</p><p class="ql-block">父亲是无神论者,可以坦然面对生死。5月29日(农历五月初一),是父亲的生日。生日之前,父亲要母亲跟我们一个一个打电话,说今年的生日大家都要回家,好好陪父亲吃顿饭,还要我们多买点鞭炮回去燃放。我心里很清楚,父亲觉得这是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生日,虽然我心里不愿承认,但不得不作此打算。我们兄弟姐妹除了成都的妹妹和还在看守所里的弟弟,都回到了家,并买了很多鞭炮、焰火。晚上,月黑风高,坐在轮椅上的父亲,看着天空炸开的烟花,笑得合不拢嘴,嘴里念念有词:“就差老五(弟弟)和老幺(小妹)了……”</p><p class="ql-block">8月1日,弟弟案子开庭,被判缓刑。当天下午,便办理了保释手续。晚上,父亲病情急剧恶化,放暑假一直在家照顾父亲的妹妹带着哭腔要我们尽快回家。但考虑到弟弟刚刚获释,情绪还不稳定,担心父亲察觉,所以我将弟弟和我们一起吃饭的照片发了回去,并让弟弟给父亲打电话报平安。父亲看到多日不见的弟弟,听到弟弟熟悉的声音,病情也趋向稳定。晚上10点多钟,我和姐姐先行回到家里。我告诉父亲,弟弟在外面做的工程已完工,很辛苦,让他先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就回来。父亲迟疑了一会,问了一句:“真的啊?”我使劲点头,说:“肯定是真的啊!”也许是分别太久,突然而至的相聚让父亲难以置信,但他的内心,却又希望相聚快点到来。8月2日,弟弟带着妻儿回到家,与父亲相拥而泣,泪水横流。有人说,相聚是首歌,此时此刻,父子相聚虽然充满悲伤,但蕴含着太多幸福的元素。在父亲心中,子女绕膝跟前,就是最大的幸福,尤其是现在,他感觉自己什么都不缺了。</p> <p class="ql-block">近三个月不见,本就瘦小的的父亲,更瘦弱了,身上几乎没有肌肉。他食欲激退,偶尔喝点米汤,也吞咽困难,喝下去一点即刻就吐,睡眠不好,常常彻夜不眠。我们轮流值班,像抱小孩一般抱着他摇晃,让他休息一下。弟弟从看守所回来以后,一直不离父亲左右,为他按摩,陪他聊天,尽量让他开心,他告诉父亲,我们都在家里,不要害怕。</p><p class="ql-block">8月10日,父亲说:“地里的玉米应该能摘了。”母亲说:“我在家里照顾,你们都去摘玉米啊!”我们不想离开,担心一离开父亲会舍弃我们独自而去,但是,在母亲的督促下,我们还是去了地里摘玉米。我们把摘回来的玉米晾晒在大门口晒场上,满地的玉米,黄橙橙的。我用手机把玉米拍下来给父亲看,父亲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而我的心却在流泪……我亲爱的父亲啊!忙碌了一辈子,以土地为宣纸,锄头为画笔,描绘出一幅幅精彩绝伦油画。</p><p class="ql-block">也许,在父亲心中,只有这时候他是最幸福的,所有子女都守候在他身旁,这样的日子对他而言显得奢侈。为什么只有在父母生病的时候,儿女才能汇集起来,平时却不能抽时间陪伴?痛下思痛,我深切感到,父母最大的感伤,不是没饭吃,没钱花,也不是生病痛苦,而是看着家里孩子的生活迹象一点点减少,茶杯里少了孩子的牙刷,门口晾晒的没有孩子的衣服,饭桌上少了碗筷,听见有人在背后喊爹娘猛一回头却只是茫然张望…… </p> <p class="ql-block">父亲痛苦难耐,并有去医院治疗的愿望。我知道,父亲不愿就此离开和他一起生活了60多年的老伴,不愿就此离开自己的儿女,不愿就此离开自己一砖一瓦筑起的老屋,不愿就此离开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土地,他还想和命运再搏一把……对我们而言,也希望通过治疗能缓解父亲的痛苦。在征得父亲同意后,8月19日,我们把父亲送到了咸宁同济医院肾内科就诊。这时候。父亲的肌酐已经升至800多,医生建议立即做血液透析。可是父亲这么瘦弱,能血透吗?我担心父亲的身体承受不了。可是医生信誓旦旦,说除了透析没有其他办法。我相信医学,相信医生,总认为,生病了,把自己交给医生最保险。20日下午 ,父亲第一次透析。医生不让我们进血透室,血透室里只有护士。我担心父亲没有我们在身边会害怕。过了没一会,父亲在里大喊大姐的名字,要她去救他……医生只得终止血透,把父亲送回了病房。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父亲突然抽搐起来,随后病危通知也递到了我们手上……父亲梦呓般地自说自话:“医院的水不好喝,有气味……”“叫你娘烧好茶等我回家一起喝……”“我要回家……”“么时候送我回家啊……”</p> <p class="ql-block">父亲常常说:“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餐。”意思是七十岁的人不在外面过夜,八十岁的人不在外面吃饭。所以父亲在生病以后,除了住院,再也没有在我家住过。</p><p class="ql-block">我和姐姐连夜请救护车把父亲送回家中。昨天送父亲去医院的时候,我和姐姐在母亲面前承若,要治好父亲的病,让他健康地回家。如今不仅没有治好父亲,反而让父亲遭受如此痛苦,是孝顺还是作恶?此时此刻,我和姐姐只希望父亲能活着回家,给父亲和母亲还有自己一个交代。救护车上,抢救设施齐全,还有随行的医生和护士。我抚着父亲的额头,不停地呼唤着,告诉他母亲烧好茶等他回去喝,要他养好精神,不要害怕…… </p><p class="ql-block">回家后的父亲变得特别安静,几乎不怎么说话。有时候说的话却让人不着边际。他告诉我:“我走不动,坡翻不过去……”我说:“走不动就不要走,好好在家里。”又说:“你要把门锁好,锁匙莫落了……”我告诉他:“我们哪里都不去,我们就在家里,我们都陪着您……”有时候,他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我看,好像生怕忘记了……我抓着父亲的手,他的手很凉,干枯的皮肤,又湿又冷。我让妹妹给他盖上厚棉被。父亲却掀开被子,我又给他盖上薄毯子,他又是掀开丢到一边,连薄薄的被单都不要……有好几次,他想拔掉氧气管,但因没有力气,没有成功。父亲几天几夜没有进食,试图给他喂点米汤、牛奶,父亲为了安抚我们,喝一点进去,紧接着就又吐了出来……我们只能静静地守候着他,不让自己离开半步。我们都是他牵肠挂肚的人,尤其是母亲,有好几次,母亲刚刚离开,父亲就到处找,问母亲去哪里了?两个相濡以沫六十多年的人,那份不舍,难以用语言阐释……</p><p class="ql-block">公元二0一四年八月二十二日中午十二点二十八分,一个勤劳善良的老人,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享年八十五零四个月二十一天。</p><p class="ql-block">父亲的离世,让我们陷入痛苦的深渊。骨肉相连,疼痛的感觉犹如挖心掏肺。但是,我相信,父亲不会就此离开我们,他对我们的爱,化为传奇的音符环绕宇宙,滋润着子孙万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