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 事 如 烟（8）

高增岷

乔 迁 白 银 市

    父亲受伤痊愈后，母亲心疼父亲太辛苦，往返通勤不安全。决定将家从兰州搬到白银市，全家人在一起生活，日子再苦也是甜。

    1959年初秋，我们在八冶新区居住第三年、也是我在八冶子弟一校读一年级下学期的时候，我们家搬到白银市，搬到中国铜都、这座工业化城市，父亲工作的地方。

从兰州市搬到白银市，无论生活条件、居住环境，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仿佛两重天感觉。

新家安居在白银区什字街。这个小区位于冶金路由东拐向东山路，就是十一冶俱乐部方向转弯地段，公路以北半山坡地域。

小区地势属于东北方向偏高，西南方向较平坦扇形地貌，占地面积约一平方公里。

小区东部有一条南北走向、5米多高缓坡山丘，与后落成十一冶医院为邻。

小区西侧地界，在白银公司第一小学东围墙外。

小区最北部是半山坡山顶，顺着山坡向北、向下走不远距离，是白银公司通往露天矿火车道。

矿山职工乘坐这列绿皮火车上班下班，将人生和创业史抛洒在钢轨上，迎来中国铜都掘起和振兴。

小区南部地界，是那条途经白银公司中学、临时火车站和什字街居民区冶金路。

小区中间部位有一条北高南低，天然形成1000米长，10米宽、500毫米深排洪沟。排洪沟两边顺着山坡走向建有40多栋土坯平房。

每到雨季，小区四周雨水涌进排洪沟，沟内浊水漫漫，顺势而下，流进冶金路边排洪渠，汹涌洪水沿着排洪沟澎湃着奔向40里外黄河。

平日，这条水沟成为人们倾倒污水、垃圾场所。沟内黑水横流，垃圾遍地，苍蝇肆虐，臭气熏天，是一条人见人怨、名噪一时臭水沟。

    我们家位于臭水沟东侧，二十多栋平房中间一栋平房，属于一室一厨连套房。进门是一间厨房，15平米左右，砌有灶台，墙边摆放锅碗瓢盆、水缸等生活用品。

进门左手为居室，与厨房一墙之隔，20平方米大小，是全家居住、学习、休息的地方。

    20平方米居住面积，住着全家七口人，人均不足3平方米。只能打通铺睡觉，还要在窗户边和门口处，留出一米宽过道，在过道西墙边摆了一张二屉桌和一把椅子。在这狭小地方，成为我们学习和一家人活动区域。

    白银市位于戈壁滩边沿，年降雨量少，气候干燥，属于半干旱地区。人们形容说，抬头是天，低头是滩，只见砂丘不见草，风吹砂石满地跑，是白银市五十年代真实写照。

居民社区看不到绿色，就是大十字公路两侧，也没有几棵活下来的树木。

如果你想看成片林木，只有到金鱼公园，或者走十里远，通向白银公司冶炼厂半途，在公路右侧山丘中有一片占地百亩树林，人称小树林。在这片浩大人工栽种树林里，建有牛奶场，可以听到鸟儿婉转嘀鸣，偶尔还看见柳叶鸟美丽身影。

绿色，成为人们生活中难得一见奢侈品。



    最让人难以适应、赖以生存的生活水都不能正常供应，供水时有时无，水质还特别差，时常是浑浊不堪泥浆水。为了满足生活和生存需要，每家都备有大水缸、铁水桶等盛水容器，还要备上白钒。

    每当水管里流出泥汤水时，抓把白钒粉洒到水桶里，用长擀面仗进行搅动，让白钒与泥浆水完全溶合在一起。

经过两小时沉淀，水中泥浆呈絮片状沉入桶底，变成半桶泥浆半桶水。爱喝凉水的东北人，一改千百年形成习惯，喝起了凉白开。

    一年后，单位给父亲调房，我们搬到友好路居民区。

这片居民区盖有五十多栋砖平房，房屋质量不错，我们住在六十三栋二号，西头数第二户。

    小区居民大多是白银公司机关人员和家属，我们家位于居民区西北区域。

在我们家正北面，有一栋平房，过了这栋平房，是白银公司三栋家属楼，也是白银市最早四层砖混结构，人字型屋顶居民楼。

过了楼房是一条街名为友好路土质公路。公路外侧是白银公司图书馆、苏联专家楼和白银公司办公大楼。

    我们家正南面，有四排平房，过了四排平房，是通往白银公司冶炼厂公路。公路外侧有东方红百货大楼、白银公司灯光球场、还有全市唯一大型公园----金鱼公园。

这条公路往西是大十字道口，是那个年代最繁忙、最繁华路口。

大十字向西行，是通向白银公司第二招待所、职工医院、白银市消防大队、万寿街居民区。

大十字往南行，是通往大菜市、市电影院、白银市人民医院、公园路居民区。

大十字以北，是通向友好路百货大楼、白银公司职工俱乐部（电影院）、白银公司中学、中学巷居民区。

大十字往东行，便是那条通向金鱼公园，七一广场，白银公司冶炼厂，友好路和大型等居民区。



新小区卫生条件比什字街好了许多，街面有人打扫，垃圾站能及时清理，也没有臭水沟。特别是公厕在专人保洁下，不再遍地粪便。

    距我们家100米远西北方向，有一个篮球场，周末时，篮球场变成露天电影放映场。

小区附近有邮政局，距友好路百货大楼200米远。百货大楼对面，一路之隔是白银公司电影院，看电影非常方便。

    我们新家是一室一厅一厨，户门开在北面，采光非常好的正房。

推开北面双开户门，进门是15平方米门厅，左手侧是间10平方米厨房，南面是25平方米阳光房。

    为满足家中孩子多，男女孩分居需要，父亲对门厅进行了改造。

在门庭厨房外墙边，砌上炉灶，安上锅，门厅转身变成了厨房。

在厨房内砌上火炕，留出半米宽过道，成为一年到头都是热炕小居室。

如此改造后，变成两卧一厨，感觉住房面积宽畅了许多。

    我们哥俩在父亲安排下，利用周未时间，挖土、和泥、打土坯，与各家一样，在前门和大屋窗外空地，垒起院墙，还在前门院内盖一间杂物间，全家人过上独门独院，自得其乐好日子。



刘 家 梁

    在一切凭票供应商品年代，白银市在刘家梁建有一家屠宰生猪企业，按全市肉票供应量，提供一星半点猪肉，满足人们生活仅存的一点奢华与需求。

    饥饿年代，刘家梁屠宰厂，还有从青海湖打捞上来的湟鱼，让白银公司职工和家属躲过一劫，逃过饿殍遍野惨境，幸福活在人间。

    刘家梁屠宰厂，位于白银市西山公园以南，白银市武装部一带山坡地。

 屠宰厂除杀猪外，有时捎带卖点变质臭鸡蛋。在一切凭票供应年代，只有猪下水不凭票供应，人们通过走后门或者排队取号方式，获得天赐商品。

    走后门的人，自然是有权有势，手眼通天的人。屠宰厂留够权贵们需要猪下水和自己留量后，将多余猪下水卖出去，成为面露饥色的百姓翘首以盼美食。

    清晨，东方露出鱼肚白，屠宰厂大门外排起长蛇一样队伍，大家耐心等候领取猪下水供应资格号，即便一无所获也心甘情愿，希望总比无望要好，只要排着等着候着，就有买到的希望。

    排队人群中，自然少不了我与哥哥身影。在排队等待时，我不时跑进车间，瞧瞧工人师傅如何操刀面对嚎叫不止猪群，如何给猪退毛?

    工厂宰杀与民间杀猪完全不同。师傅将猪宰杀放血后，整条猪运到脱毛车间。

脱毛车间是一个宽大厂房，与企业机修车间一样宽大明亮。靠北侧墙边，安置两口直径三米以上大铁锅，其中一口铁锅下烈火熊熊，锅内松香变成了液态，粘稠着在锅内上下起泡翻滚。可能使用次数太多、太久之故，松香变成黑色，半流体中加杂大量猪毛，与沥青颜色差不多，车间充满异常难闻怪味。

    整条猪放在松香铁锅支架上，一人手握长柄大勺，不停从锅中舀起黑色松香浇在猪头、猪身、猪尾、猪蹄上，将猪的全身用松香严密包裹起来后，运到傍边另一口大铁锅上方。

待猪身上松香冷却凝固后，猪毛被牢牢固结在松香中。师傅如扯布一般，将松香从猪身上扯下来，此时猪身由黑变白，如人们使用面模一样光洁、透亮。

    扯完松香，师傅手持利刃在猪身上再过一遍，将残存细毛清理干净，将猪吊挂起来，通过滑道转入开膛破肚分割工序。经检役部门检查，盖上红、蓝印章即为合格猪肉，可以上市销售了。

    剩余部分，就是大家所说的猪下水，包括猪头、猪蹄、猪尾、内脏（大小肠、心肝肺、肚）四部分。



不管从屠宰场买到的猪下水，还是父亲从单位分到的猪下水，大都由我与哥哥进行先期处理，去除猪头残留毛发，肠子翻洗等活计。

    猪头处理起来比较简单，在院内支上砖头，垒起简单灶台，炉灶塞进木柴，烧起旺旺火苗。

双手拎起猪耳朵，在火苗上下转动，左右摇晃，将多余猪毛烧掉。猪耳朵和眼窝里猪毛，要用烧红铁棍进行处理。

去完猪毛后，温水洗净猪头，用刀刮净烧焦变色猪皮，曾经黢黑、难以入目的猪头变得比较干净，也顺眼许多。

用斧头将猪头一分为二，放进锅里蒸煮。猪头蒸煮、调味，上色，由母亲进行处理。

    猪的肠肚处理，是件挺麻烦、累人、细心的活。这部分东西最脏、最臭，费时费工，还耗人。

    先将肠肚翻过来，清除里面的积食、粪便，用净水清洗干净后，在盆里加上碱面反复清洗，直到看不到脏物、不臭为止。再将肠肚翻过来，反复清洗干净就可以交差了。

    头蹄下水，若与里脊、五花肉相比，地位自然不高，登不上大雅之堂，但广受民众喜爱，成就了许多名菜。像凉拌猪头肉、猪舌、猪耳，是喝酒最好的菜。红烧猪蹄、猪尾家喻户晓，绝佳的胶原蛋白，成为爱美女士美容、护肤佳品。溜肝尖、溜肥肠名贯中西。还有夫妻肺片、杀猪菜、卤煮火烧，可以满足不同味蕾者需要。

    即使那些注重生活质量、提倡养生和饮食均衡富贵人家，对猪下水同样情有独钟，时不时打个牙祭，解解馋，在他们食谱中也占有一定席位。

这些细碎家务活，让我们兄妹从小养成讲卫生，爱劳动好习惯，为我们长大后成家立业，勤俭持家奠定了良好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