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小时候我家里很穷,我邻居大娘家里也很穷。 我家姓孙,我大娘家姓王。两家虽不同姓,但从我记事起,我们姊妹四个喊他们大娘大爷,而大娘的孩子喊我父亲叔,喊我母亲姑。两家是亲的不能再亲的邻居。而我也是大娘从小看着长大的。</p><p class="ql-block"> 七八十年代,我们两家的孩子也不分谁家和谁家,好像两家是一家一样。我放学了,父母还在坡里干活,家里锁着们,我就去大娘家。大娘家的孩子发现自己家里没人也就直接去我家。如果彼此饿了,都知道谁家的煎饼瓮在哪里,咸菜缸在哪里,拿个煎饼,捞块咸菜,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有热水时喝热水,没热水就趴在水缸里咕咚咕咚灌个饱,撑的肚子圆圆的,鼓鼓的,而这些对我们来说已经司空见惯,觉得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p> <p class="ql-block"> 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p> <p class="ql-block"> 大娘今年九十岁,我娘八十八岁,她们虽都已白发苍苍,齿落舌钝,但六十多年的邻居,她俩之间早已情同手足,亲密无间。我大娘身体比我娘好点,假如好些天不见我娘,大娘会拄着拐杖步行三十多米去我家。对大娘来说,那可是漫长的一段路程,走走停停,歇歇再走走。敲开我家的门,见到我娘就说“她姑,好些天没见着你了,我来看看你,要不我不放心。”而我娘假如几天不见大娘,就会念叨:“你大娘好些天没在西边坐着了,不会感冒了吧。”如果是冬天,阳光好的时候,大娘会在现在的家胡同口坐着往东看,我娘会在我家门口坐着往西看,她们打招呼的方式是互相招手。因为彼此年龄大了,眼睛浑浊了,看不清了,往往这个举起手来了,那个放下了,那个举起手来了,这个又放下了。经常不同步。期间二人还大声的呼喊:“她姑,你吃了吗?”“他大娘,你出来坐坐了,”两人耳朵都不好使,其实相互之间谁也听不清谁说的什么,只有两个人同时举起手,这次问候就成功了。远远看去,好像两个老太太在做广播体操。然后两个人隔着一大段距离各自安静的坐着,虽没有一句话语。但我觉得她们之间一定是一种无声的交流。等都坐累了或者觉得该回家了,又开始起初的打招呼的方式。两个人分别指指自己的家,再彼此招手,等到对上暗号了,同时挥手了,然后各回各家。</p> <p class="ql-block"> 大娘向东和我娘招手</p> <p class="ql-block"> 我想这就是相守相望吧。她们就是农村的守村老人,守着故乡,守着家,守着生活了一辈子的每一寸土地。我曾多次和娘说:“你和俺大娘两个人都朝一块凑凑,俺大娘往这走十米,你往那走十米,不就凑一块了。”娘说:“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这年龄的走几步路可不容易了,我气喘,你大娘也腿疼,哪和你们年轻的一样,我们这样就不错了。我在,你大娘也在,我俩就很知足了,和我们年龄一般大的没有几个了。”于是便又说起我听了无数遍的往昔她和大娘处邻居的日子。我的思绪也随之回到童年的时光,想起了小时候我和大娘的诸多往事。</p> <p class="ql-block"> 我娘往西和大娘招手</p> <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我家里很穷,大娘家里也穷,全村人都穷。物质生活及其贫乏。但那时候我们反而觉得生活非常的幸福,那个年代人情味浓啊,可能是那浓郁的人情味一直滋养着我的心灵,虽吃不饱,穿不暖,却丝毫无法阻止我们健康快乐的成长,无法按捺我在那个贫苦年代虽啃煎饼就咸菜却依然窜出了一米八的个头。那时候要饭的(乞丐)特别多,有的是家里没饭吃,有的是赶上大涝大旱,年景不好,庄稼绝产,颗粒无收,不得已逃荒要饭。我清楚的记得,只要我家来了要饭的,赶上饭食,我娘或者给他们舀一碗野菜稀粥或者是一碗煮南瓜,再就是一个或半个煎饼,有时候可能是两三片三四片地瓜干。我就没见过我娘拒绝过要饭的一次,真的没有,那时候要饭的是真的要饭的,没有挑剔的理由,给什么要什么。要饭的一般是先去我家,我家在路边,然后就去我大娘家。我大娘和我娘一样,哪怕自己少吃一口也不能让要饭的空手。</p> <p class="ql-block"> 大娘爱坐床沿</p> <p class="ql-block"> 当时我还是小孩子,经常跟在要饭的身后去每家每户,慢慢的也学会了。于是经常在人多的时候,端着破茶缸,挎着破篮子,手里拿根木棍,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嘴里念叨着:“大娘大娘行行好吧,给俺一口吃的吧。”主家给了东西以后一般是这样说:“大娘好心眼,可怜俺,俺得谢谢大娘,大娘是好人啊。”那时候我学的惟妙惟肖,常常逗得邻居哈哈大笑。大娘经常说我,她说:“你比真要饭的还可怜来,你这个小孩,别学这个,长大了得好好上学,得出息自己。”而我那时候就想着,假如有一天,我的故乡闹了大灾或遇到大旱之年,庄稼绝产,路上逃难之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而我具备了这手艺,一定饿不死我,竟私下里为自己学会了这般技能而沾沾自喜。</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九年秋天,根据改革开放政策,家乡的土地承包到户,家里粮食多了,慢慢的每家每户也有些钱了,农民的日子越过越好,再也不会挨饿了。因此,我从小私自学习和经过无数次习练的要饭技艺也无了用武之地,渐渐的湮没在岁月的尘烟之中。</p> <p class="ql-block"> 大娘喜欢自己的老宅院,不愿意让人改变面貌</p> <p class="ql-block"> 大娘年轻时个头挺高,圆脸,皮肤白皙,头发乌黑。善良朴实、温柔敦厚、平易近人。她一生拉扯了七个孩子,五个女儿,两个儿子,受了不少苦,干了不少活。最后把孩子们拉扯大,个个都过得风生水起,儿孙成群,晨昏定省,承欢膝下。而当年即使那么的穷,大娘有一口稀罕东西也忘不了我。那时候我两家好像有一种不成文的规矩,无论谁家来客人了,哪怕炒再少的菜,也必须相互给对方端过去一小碗菜。</p><p class="ql-block"> 假如大娘家来客人了,大娘一定会把每样菜都夹出一点,凑成一小碗,然后让我弟弟或者妹妹端到我家,对我娘说:“姑,俺娘让我给~~端来的菜,俺家里来亲戚了,嘴里喊着我的名字。一般放下就走,有时候还说几句话,我心里就想:别说了,快回家吧,一会到街上玩的时候再说。因为在他们走之前无论我多么馋,我还是要装出一些风度和教养,其实我迫不及待的心情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娘会接过碗倒在自家的碗里,等他们端着空碗回家后,两个姐姐看着碗里的菜,也是馋得直流口水,而我会立马把碗抱在怀里,那动作之麻利娴熟,俨然像个练家子。姐姐如果想过来夹点尝尝,我会左推右挡,闪展腾挪,口里说着“你们没听咱大娘说的这是送来给我吃的啊,要是让你们吃,不也得说上你们的名字了。”那时候我觉得大娘就是我的亲娘啊,突出是送给我吃的这句话太关键了。因为这样我就有了首先享用的权力和独自享用的理由。吃着那香喷喷的饭菜,我想,我大娘真好啊,我的好大娘哎。而我家来客人也是这样,即使我懒的皮疼,只要我娘喊一声:“谁给你大娘家~~端菜去。”娘也是喊着大娘家最小弟弟的名字,这时我会当仁不让,这活谁也不能跟我争,因为我特别乐意干这件事,当然,这种事谁不愿意干啊。如果是让我去借镢头铁锨这类活,我一般是让给我姐,不与她们争着去。</p> <p class="ql-block">大娘一生节俭,生活中最喜欢粗茶淡饭</p> <p class="ql-block"> 以至于以后,我家来客了,我会提前告诉我弟弟,“俺家里来亲戚了,你中午晚点吃饭,炒好了就给你端去,给你挑点好的,有肉。”而他家来客人了他也会提前告诉我。到了饭食的时候,我总是先不去吃饭,以各种理由推脱母亲的催促,嘴里总是嚷嚷着不饿,一改往日不到饭食就得提前啃个煎饼的习惯。其实我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我心里算计着大娘家可能炒了几个菜了,盼望着快给我端来啊。甚至还偷偷的走到大娘家门口,听着菜下锅吱啦吱啦的爆炒声,那菜香味直冲我的脑门,那种如热锅上蚂蚁似的期待和焦急让我觉得时间过得真慢。总是在心里催促大娘,快,快,多续点柴火,把炉子烧的旺旺的。一旦我在家听到脚步声,我就知道端菜来了,立马如离弦之箭,满面笑容,那笑容可灿烂了。有时候甚至还等不到人家说话我就接过碗。按理来说我娘每次都会说:“你大娘哪次来客都想着你,你就知道馋。”重要的客人一定会杀鸡的,因为只要我听到大娘家公鸡没好腔的叫唤,我就知道中午一定能吃上鸡肉了,这点大娘从没让我失望过。那时候我甚至从心里感谢大娘家的公鸡,它除了早晨兢兢业业提供打鸣催我起床上学以外,在失去生命之前还拼尽全力的声嘶力竭,为我送信,告诉我,“你大娘家杀鸡了~。那时候有的人家杀鸡是不从脖子上放血,而是直接一刀把鸡头剁下来,这样鸡就不会大叫,顶多咕咕几声当然,这种做法当然不是怕惊扰到了邻居,而是自己偷偷的享用。大娘大爷人敞亮,喂的鸡声嗓子也大。除了几块鸡肉之外,其余的芹菜啊,山药啊,藕片啊等等,掺和在一起它就那么香,香死个人。</p><p class="ql-block"> 于是那些年,在我的童年生活里,我有一种癖好,我不但盼着我家来客人,我还特别盼我大娘家来客人。因为谁家来客对我来说都是一件令我高兴的事。那时我丝毫不知,每家每户因为来客没有任何菜可炒的那种忧虑和焦急。一是没钱买菜,二是即使有钱,不赶上集,你又从哪里买菜呢。于是当年,家乡有这样一种风俗:假如一家来客人了,实在没什么可炒,于是就想着谁家这两天来客了,看看他家是不是有剩下的菜,比如:一块藕,几棵芹菜啊,假如要是有块猪肉,哪怕再少,也要称一下重量,到时候再还给人家,这种风俗就兑活(dui huo)“盐味”,不图吃好,菜里只要有点咸味就足以对得起客人了。</p> <p class="ql-block"> 大哥和大娘</p> <p class="ql-block"> 大娘家那些年有喂的羊,有一年一只羊可能有病,食量不小,就是长不大,于是大爷就把羊杀了。然后把羊下货羊蹄炖了,还放了很多花生米一起煮。记得那天我刚从山上投完蜂窝下来,大马蜂蛰的我右脸鼓的老高。刚走到我家大门口,大娘就向我招手,小声的喊我:“XX,别说话,快上俺家来,快点。”我跟着大娘进了她的家门,大娘麻利的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碗,走到柴火炉子跟前,掀开锅盖,从锅里给我盛了一根羊蹄还有两块羊头肉和一些花生米,同时舀了两勺羊汤放到碗里递给我,对我说“你快吃了,要不一会儿你姐姐妹妹就回来了,我在大门上给你看门,她们都馋的不得了,不能让她们看到。”</p><p class="ql-block"> 一股浓郁的香喷喷的羊膻味直冲我的脑门,我无法想象当时我吃东西的速度是哪里来的,我甚至都忘了吹吹那滚烫的羊汤,只知道心里催促自己“快吃,快吃,”赶在她们回来之前吃完。吃到一半,我突然停下来,吮吸了一下手指头,对大娘说:“大娘,最好给我来个煎饼,我蘸着汤吃,要不可惜了这羊汤了。”大娘说:“我呢儿哎,你可别吃煎饼了,回家吃去吧,吃完这些就走。”这是那么多年来大娘第一次没给我煎饼吃。后来我才知道,虽然看着是煮了一大锅羊肉,其实就那点羊下货和四根羊蹄子,因为那只羊小的可怜。汤是不少,就是借那点羊膻味,让孩子们解解馋,补补肚子。大娘,我亲爱的大娘,这点东西还想着我,每当想起此事,我都感动的不得了,也觉得幸福的不得了。</p> <p class="ql-block"> 我和大娘</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弟弟对我说起这件事。他说四根羊蹄少了一根,他姐姐都冤枉他,说他偷吃羊蹄了。因为大娘大爷是舍不得吃的,而他确实没偷吃,倒底怎么回事呢?一阵沉默过后,他眼光一亮,恍然大悟,对我说:“二哥,我知道了,一定是让我家黑狗吃了,那个狗太馋了。”我心里一颤,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立马怒斥他:“你懂个啥,怎么可能是狗吃了呢,狗不会敞锅盖,再说那么热的羊蹄子,狗也吃不下去啊,吃了它也得吐出来。”</p><p class="ql-block"> 我的脑海立马浮现出我狼吞虎咽的样子,那滚烫的羊汤顺着我的食道流淌到胃,经小肠大肠最后到了它该去的地方。我下意识的又咽了一口唾沫。这件事是我妹妹冤枉了我弟弟,我弟弟又冤枉了他家的黑狗,而真正凶手几十年来一直逍遥法外,直到快五十年才得以侦破此案。而过去了多少年,一旦想起这事,我总是情不自禁地舔舔嘴角,咽口吐沫,那种来自于几十年前的羊蹄的香味仍然引诱着我的味蕾,让我难以忘怀,历久弥香。</p> <p class="ql-block"> 大娘总是面带笑容</p> <p class="ql-block"> 大娘年轻时爱听收音机,而她家是最早买收音机的,那收音机是个长方形的,上面有一根可以抽拉的竖直的天线。我家的天井(院子)大些,我大娘套棉被或者夏天在我家槐树下乘凉的时候总是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从收音机里我知道了外面广阔的世界。每当《我爱北京天安门》的歌曲想起,一次次的我就想,北京天安门倒底是什么样子呢?《东方红》这首歌曲也是我跟着大娘的收音机学会的。我还从收音机里听到过六个字的人名。我以为人名都是两个字或者三个字来,问我娘原因,娘不知道,问大娘她也不知道。直到后来才知道,我国有五十六个民族,很长名字的人名比比皆是。</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收音机里经常播送天气预报,还有什么长波、中波、短波,什么千赫兆赫。我问大娘千赫是什么,大娘就说:“我怎么听着是仙鹤,仙鹤可是长寿的。”最让我迷惑不解的是:各个地区的大气压,什么一百一十百帕啊,二百三十百帕啊,我就不明白百帕是什么意思。问我娘,不知道,问我大娘,也不知道。问的大娘不耐烦了,她就应付我说:“这个一百(老家方言bei)百帕,就是你要是再不听话或者再偷着去水库,就‘啪啪啪’的呼你一百下子,屁股给你打个稀巴烂。”</p> <p class="ql-block"> 记忆中那个收音机是这样式的</p> <p class="ql-block"> 大娘的话后来还真应验了。我从小爱在河里玩,摸鱼捉虾逮泥鳅,还经常下水库游泳。坡里有两座水库,一座是“北山水库”,一座是“家北水库”,这两座水库我和伙伴经常偷着去游泳,说是游泳,其实就是狗刨,老家叫“打嘭嘭”。每次回来后,我便描绘的天花乱坠,讲的绘声绘色,不遗余力的吹嘘我游泳游得多远,吹嘘我会几种游泳方式,什么“仰水”、“踩水”“斜扛水”“扎猛子”。还说我在水库里看到了八马力拖拉机头一般大的鱼,小推车一般长的螃蟹。直讲得我大娘家弟弟眼冒金光,佩服得我五体投地,把我奉若神明。多次求我带他去水库里看看如拖拉机头大的鱼。并发下重誓,假如我大娘大爷知道了,即使打死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我,就说是自愿去的,而不是我带去的。</p><p class="ql-block"> 弟弟这样对我说:“二哥,我不下水,我只在水库边上看看那大鱼。”当时我觉得我说的话有点过头了,于是对他说:“我先和你说开,那大鱼一般是在最深的地方,你去的时候说不定他正好懒了或者困了,不出来也是有可能的。”弟弟说:“没事,看不到大鱼,我看看小推车大的螃蟹也行。”我没好气的说:“说不定螃蟹正好赶上蜕皮,也不会出来呢。”弟弟再三请求,稚嫩的眼珠里面的水波清澈透明,包含着期待和盼望。基于他诚心诚意与信誓旦旦,并且保证绝不会出卖我,我下定决心带他去了北山水库。其实弟弟只是在水库边最浅的地方玩了玩水,因为他去的目的是等那大鱼和螃蟹出来。</p> <p class="ql-block"> 大娘和我娘喝茶</p> <p class="ql-block"> 纸里包不住火,到处是上坡的人,大娘很快就知道这件事了。我们从水库回来刚到胡同口,就看到大娘在那里等着我们了,她脸色很不好看,我从没见过大娘如此生气。我心里害怕了,身子有些发颤。她并没动手打弟弟,更没有打我。只是生气的说:“你俩天胆,可担心死我了,以前我多次跟你俩说,哪个村的那个谁谁谁就是在水库里淹死的,以后可不能再去了,再去我把你俩的屁股打烂。”大娘说话的声音被我父亲听到了,拿着一根木棍从家里跑出来向我冲来,朝我屁股上打了几棍子。</p><p class="ql-block"> 大娘立马夺下父亲手中的木棍,对父亲说:“他叔,可不能打小孩,给他们讲道理,打坏唠。”可大娘的力气怎么可能拉的住年轻力壮的父亲呢。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拳头落在我的身上。于是我大声的哭,那刺耳的尖叫声不像一个十几岁孩子发出来的。犹如遇到了恶鬼或者被人拿着刀子即将刺破我的喉咙。我边躲闪边奔跑,同时以犀利的眼光携带着埋怨、愤怒和失望射向我弟弟。只见他手足无措,抱罪怀瑕。不敢直视我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弟弟连续三天躲着我,不敢见我。大约是第四天或者第五天,弟弟找到我,深感惭愧的对我说:“二哥,对不起,我最终还是叛变了,我一看到你大娘举起鞋底,我就害怕了。”我稍微思考了一下,说:“叛变就叛变吧,这个不怪你,毕竟你还小。只是那些战斗片你是白看了,你没看到日本鬼子对地下党用刑,打的那么厉害,哪有一个叛变的。”弟弟不服气的嘟囔着,斜着眼看着我,对我说:“谁不怕挨揍啊,再说我又不是地下党。”</p> <p class="ql-block"> 大娘和弟弟</p> <p class="ql-block"> 直到今年春节,弟弟到我家串门。我们又回忆起羊蹄失踪这件事,我如实地向他坦白。满怀歉意又忍俊不禁地对他说:“当年少的那根羊蹄让我大娘给我吃了。”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得的明明白白。弟弟笑着对我说:“二哥,我是真佩服你,你是真藏的住话,这么多年了,咱每次都回忆这件事,你都没吐露一个字,直到今天才说。”我自豪而又装作一本正经的说:“保守秘密是我一贯坚守的原则。”我拿出两瓶酒送给弟弟,对他说:“直到今天你才得以平反昭雪,哪天我给你姐姐说,她们冤枉你了。”弟弟哈哈大笑:“看来还是你大娘有先见之明,当年的一根羊蹄如今换来了两瓶酒,还增值了来。”</p> <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代的当年的小孩子仍然愿意和这些老人在一起说话拉呱</p> <p class="ql-block"> 大娘生活有规律,每天按时吃饭,每晚睡前必须刷牙,洗脚。她穿着很立正,很整洁。只要我回家她见到我一定会拉住我的手,问问这个好吧,那个长大了吧,我瘦了啊,胖了啊什么的。总是让我去她家喝茶和她拉呱,亲热的不得了。大娘的儿女们都非常孝顺,她自己能做到的也绝对不麻烦儿女,是个很省心的老人。邻里相处,大娘从不对人说长道短,一辈子都没和人红过脸。在村里只要说起她,人们都会对她竖起大拇指。在我心里,大娘和我亲娘没什么区别,她见证了我的整个成长过程,给了我太多的呵护与关爱。我之所以爱回老家,不仅仅是看望我的母亲,那里有我的亲爱的乡里乡亲,其中就包括我最尊重的大娘。正是这些老人,这些身披岁月沧桑痕迹,历经艰苦岁月,至今仍然健在的她们,虽步履蹒跚,耳聋眼花,却依然对生活充满热爱。</p><p class="ql-block"> 对此,我无以为报,只祈求上天护佑大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福寿双全,乐享天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