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二十）

韦太元字思念

原创报告文学

　　童年是一段生动不可复制的历史。它反映了当时社会发展阶段性、社会历史、特殊环境、家庭地位状况，个人性格特征相联系的。少年是流水上一只小纸船，一股风吹来，一个浪推来，一个漩涡也会改变航向。

我不到十岁，父亲被公社熊志明书记作试验做“调动队长”，我们一家人被分成两个家。我跟着父亲“调队”成了“家庭主妇”，家里家外，洗衣，煮饭，炒菜，喂鸡喂猪。

这 事的起因是因为父亲当队长太能干了。解放前读书一年跳一级，读一年又跳一级，读三年上高小，父亲的老师雷家昆是地下党员。解放了父亲的老师当上县委书记。刚刚解放，父亲19岁就当上了一个几千人大村的青年委员（那时不叫团支部书记）。

熊志明从区上来清江公社当书记一年多，听各方面人谈论和了解，知道红旗三队有个韦开永搞生产进度快，产量高；交公粮多又积极；安排队里工种恰当；社会的经验丰富，口才特别好，精干高帅，很机灵，正义感强，同情弱者，爱打抱不平，两个大汉不是他的对手，相当出名；三县交界周围几里无人不晓。给他一匹马，就是草上飞英雄；披上风衣，就是侃侃而谈的教授，出口成章的大知识分子；给他一顶贝雷帽，那就是归国华侨；给他一支枪，就是侦察连长……是一个好演员的料。

五六十年代 他还常年代表公社，每年冬天枯水期，带领全公社分配民工数人员去修都江堰；指挥过解放初清江修建拦河坝两个水电站；修赵淮公路；修建北河防洪拦河大堤坝；能解决各种各样的奇怪问题。在全村、全公社、全区都很有影响力，起到了示范作用，这是极少见的情境；只是家庭成份是中农，还被补划过“富农”，后来纠正了，政治上受到过严重打击。熊书记做了深入细致的调查访问。

这个红旗三队为什么能多年保持全村、全公社、全区前面呢？本来公社书记对生产队长是不甚了解的，因为跨级了，中间还有十个大队级，大队干部成员就近几十百来号人，生产队成员总共就有五百多人。公社要了解熟悉一个生产队长，那生产队长必须要有突出的贡献，特别的才能才会被书记赏识，用意去了解。熊书记思来想去，决定在清江公社红旗大队韦开永身上搞个试验。他躺床上思考了好几天，突发奇想，可不可以来个……

于是他召开党委会，全体党委成员都必须参加，提出要搞个“生产队长调动试验”，开会征求大家意见，共同研究，看行不行。最基层干部调动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只有国家干部拿政府财政工资的至少是公社（乡镇）一级干部才有跨公社调动。最基层的生产队长从来没有调队的先例，正因为这样，所以才召开会议讨论，看可不可行。多数干部支持熊书记的想法，不成功，也没有什么风险。成功的可能性大。

熊书记干事是非常大胆的一个人，有外号叫“熊毛牛”出名称号。这是父亲告诉我的。我虽然小小年纪，父亲把我当成了他的“知音”，我很喜欢听父亲说话讲当天的见闻，他随时可以给我说。

这样做有什么积极意义呢？可以对其他干部有启发教育、示范作用，带动全公社、全区、甚至是全县的农业生产搞上去了，政治、经济、社会发展都会相得益彰。再说清江公社是以农业为主，水稻、小麦、油菜三大作物是最基础的，同时也是重要的经济来源，抓住了这三大作物增产，就抓住了主要矛盾。粮食的增产稳产是第一重要的，这个解决好了，就解决了主要矛盾。看来有必要，可以试一试。越讨论，把问题扯明了，支持的同志更多了。最后全部都支持熊书，统一认识。

熊书记继续讲道:

下面还要做好思想准备工作，对韦开永要个别谈话，也要对红旗一队队长刘继高做工作，这是党委开会统一研究的政治任务，必须要认真对待，个别人不能抵触。有疑问随时可以提出来研究讨论解决。

面临最大困难的是韦开永同志，他去红旗一队工作，就他一个人，而且原来队长作为副队长，他会不会不支持，会不会对韦开永的工作产生抵触，这还要看过程。不是猜测的问题，出现的问题要即时解决。第二个问题是，韦开永有多少个子女，他去了，吃饭生活，住宿，生产工具等问题，还有他一个家分成两半，原来的家肯定会增加困难。出现些问题，他女人会不会不同意，这又该怎么办？这些都需要一个一个的落实，我们党委分任务去做工作。

先把当前问题解决了，以后出现的问题再说。熊书记把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考虑了，对党委成员分头作了布置安排。

熊书记委派刘记波委员先去给韦开永揭盖子，透露消息，说这是党委组织委员会共同研究的，熊书记提出来的，他很重视，你要积极支持熊书记得工作，为公社争光，为红旗一队社员生活有所提高和改善，这个任务很艰巨，也很光荣，搞好了在全公社、全区、甚至是全县都有领头带队示范作用。

韦开永听了心里砰砰地跳，这太突然了。父亲知道红旗一队的中青年人多，有文化的人多，红旗一二队在店子口三叉路口随时集中，下雨天吃饭都要端碗出来谈论社会上三教九流，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很热闹，人性油滑，思想复杂，常常把生产队长拿来戏弄当猴耍，弄得队长和成员哭笑不得，经常诉苦。喜欢戏弄弱小，干活有的出工不出力，队长有安排工作不恰当，出点纰漏，就讥讽嘲笑，夸张传播，队长批评不得，干不赢，嘴巴又说不赢，弄得很尴尬，本来有好的条件，却没有发挥出来，年年都落后。父亲清楚这些情况。平常还给队长们出谋划策。但是队长本身缺乏气势和斗志，难以改变，换了多个队长都不行。

父亲想到这里还是有点犹豫不决，刘记波委员似乎看出来了父亲的顾虑，就加劲打气地说，“不要怕，我们党委都会给你扎起，支持你的，熊书记还要来找你谈谈。”

听到这里父亲心里有了信心，时以中午了，太阳又大，刘委员头戴草帽，走路下乡的，路程很远，走路回政府要一个多小时，就下午一点过了没饭吃。要是回家吃饭，就两点左右，于是父亲把刘记波委员带到家里洗个凉水脸。母亲急急忙忙做三个小菜，炒两个鸡蛋汤，（还悄悄地去幺婶那里借了一个鸡蛋）吃点便饭。一边吃一边摆，扩大了说话的范围。讲一些生产工作经验，“医治扯手”的怪异着数，刘记波委员会随时哈哈大笑，都要喷饭了，超越工作，就像朋友一样。

　　米部长就去红旗一队做队长刘记高的工作，让他当副队长，组织好社员到定点开会，这是一个特别的会义，一定要落实好。到时有公社党委至少三人，大队干部全部参加，八个生产队长全部到场，这样上中下有声势，有气势，造成一定的影响力，更好推进和展开工作顺利进行。

樊书记安排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给韦开永修建住房，买些生产生活用具，尽快安排落实下去，此事不能拖，明天就去办。

修土砖房，要经过牛拉磙子碾压几天十来天，起砖要一个星期，晾晒干了至少半个月到一个月，修房子要一个星期，买生产生活用具就不说了。还要打灶安猪圈要三四天，提前买石板木材。这样一来得两个月。父亲知道后，说生活住房不是问题，缓缓来，我暂时住原来家里，先把工作安排好这是最重要的。生产不能错过时节。必须要在最佳播种期进行才能保证增产不减产。

一切都准备好了，上午九点半，会议就在粮食仓库里，板凳都是社员自己带的，没带的就站在仓库边角处，来的干部也只有坐木架，仓板，箩篼，框框的。

首先是原队长刘记高开头，介绍上面来的领导干部，今天开会的目的是什么。很简单的几句。接下来请公社书记熊书记讲话。熊书记直接说，今天招集社员们来开会，是要给你们调来一个先进优秀的生产队长，这个人说起来你们早就很熟悉的，红旗三队的韦开永。熊书记话刚刚说到这里，社员们就热烈鼓掌欢迎。个个满脸堆笑，说好，好，欢迎欢迎。

熊书记接着说，韦队长来，是经过大队和公社党委共同研究决定的，目的是调他来搞好生产，提高粮食产量，过好生活，为公社争光，为国家做贡献。并宣布刘记高为副队长。队里的其他成员由韦队长来确定。让刘记高副队长表个态度。原红旗三队的副队长韦开金任正队长

刘副队长就一句话，表示完全同意公社的决定，支持韦队长的工作。

社员们就忍不住七嘴八舌议论文起来了，说，这下可好了，总的意思是好事，很欢迎。一部分领导干部相继发言了。

最后熊书记让调任新队长讲话。

父亲说道，首先感谢公社熊书记领导们的信任，感谢刘队长和社员同志们的支持，我呢会尽最大努力干好工作，把红旗一队搞成一个先进生产队。提高粮食产量，提高社员们的生活。一阵热烈的掌声在保管室里响起。

散会了，韦队长就找副队长和会计、记工员、大队团支部书记、保管和几个老农一块围着红旗一队的田地与外地交接边界转一圈看看地形地势地貌水路排灌情况。

对每个院子穿进绕一圈看一看。各家住房，吃水井，沟边码头，都一一记在心里头。通过会计、队长、记工员，保管员了解有多少户人，每家每户都有多少人，有多少劳动力，有多少军属烈属，残疾人，贫困户。生产队有多少根牛，牛的大小，能拉犁耙的有多少，多少只猪，母猪多少。

有多少旱地，水田，水路来源。都作详情了解。需要做的事情很多，要有主有次，有先有后。全队男女劳动力各有多少。这些都是搞好生产的重要因素。

当天晚上就开生产队领导干部会，并增选几个敢说会做，心好正直的男女社员代表参加，以得到有效数据和建议。

第二天晚上就召开全体社员大会，让社员们提意见和建议，提问题，参与生产队的出谋划策。把生产队搞好。

被增选的人很受鼓舞，感觉到有奔头了，要发生大变化了，他们就去跟他们的好朋友们传消息，吹风。大大增强了社员们的信心。

　　开始布置:

一吃水困难没有井的，四个院子各打一口井，院子大的打两口井。打在院子人员集中的地方，挑水都近。减轻负担又节约时间。

对出门路远，路窄，路不通的院子要修路，要能过架车和拖拉机。

把生产队整个田破成一个“十字架”修成大路直通晒坝，这样拖拉机、架架车、机公车都好过，方便顺畅收粮，运输，犁耙田地。社员们想都不敢想的事出现了，大家好高兴啊。

灌田水路不通的挖水沟，该大的不能小，每个田都要靠近小水沟，水路通，排灌方便，庄稼才不会淹坏淹死，保证庄稼干湿适宜，旱涝保收。

田高水位低的就拦水修堰，保证水稻灌溉不误农时。还派人学木匠，生产队那么多人家，修防造屋谁都离不开木匠。学会了回来做几台人力脚踏水车，以备干旱，防涝保收。

牛少了，修牛圈、猪圈十二间房，买五根牛，三根壮牛，两根小牛养着做后备力量。保证牛力耕田地跟得上季节。

打三合土做扩大晒坝四倍，收下的粮食晒得干得快。遇上下绵雨不会沤坏粮食。

该读书没上学的去上学，书本费生产队出，一人两块钱就够了。

粮食不够吃的，开仓借粮，去原红旗三队借五千斤，等我们收获了再还。大家都鼓足干劲，增了产还怕没吃的。

会种菜的种菜，分给大家都有菜吃，少买菜少花钱，还少跑路。吃不完的分回家里拿去买点钱用。

派人去学推豆腐，修建一个豆腐房，每天有八个挑豆腐担子的，八个人可以赚二十来块钱的加工费，豆腐渣可分给大家喂猪家禽家畜，节约粮食，猪也长得快，少生病。我和爸爸家分到的豆渣一根猪吃不完的，还隔两天背回母亲家里喂猪，别人看见好羡慕的。

修办一个杀猪房，杀猪卖肉，吃肉方便，还可以赚点钱。

种好几亩叶烟，安人头分，一个烟杆儿增加两成。不吃烟的可以卖点钱。

肥料不够用，全劳动力去川化（四川化工厂）担母液（氨水），一个早工当全天，全劳力都可以去。

队长亲自去请拖拉机去县养鸡场拉鸡粪，什邡磷肥厂拉磷肥，屠宰场拉猪骨头打成粉做肥料，费效长，要管几年。

缺燃烧组织人员去“红白”捡煤回来大家分。

对人多房间少的由集体修建，主人家一点都不操心，连饭都不煮来吃。对危房、破旧房改造，新砖换老墙泥做肥料。

这样仅仅半年就见成效，一年就大翻身了。全队社员逢人就夸，走亲戚，赶场碰见熟人都要说，来了个好队长。

平常这家那家都争着请父亲去他家里吃饭喝酒，都有很多理由借口。遇上几家同时请了，说晚了的，父亲没去还有人不满意，赌气闹意见，以为是瞧不起他。父亲出去走在路上碰见喊“老表”，老表气都不出，把脸车（转向）到一边。父亲就好笑，老表也忍不住笑了。老表就说，“今晚来喝酒，晚上总有空嘛，不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父亲说，“老表太仁义了！好！”

四川人竹根亲，本来不亲，不认识的上溯两三代，通过姑舅婆婶姻缘，总能攀成亲戚，于是就以老表，表叔，表姐表妹称呼，舅舅，孃孃相称好亲切。全队都成亲戚了。全队有隔阂的都消解了，化解了仇恨，早不见晚见，看在韦队长老表面子上，各姓氏都和谐了。做啥大事，婚丧嫁娶大寿都是全队齐聚一堂。好不热闹。生产队挖沟，修堰，建房，开路，齐心协力，力量大得很，几天就解决了，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改造标准田，生产劳动热情空前高涨。粮食增产了，蔬菜、肉食都有吃的了，缺吃少穿一年就消除了，成了全大队、全公社的先进生产队。

公社年终总结大会上，熊书记总结说，红旗一队，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块地；人还是那些人；就换了一个生产队长韦开永，为什么红旗一队落后变先进，而且不只是本红旗大队，是整个公社，是全区的先进生产队！熊书记充满着激情，提高大嗓门说道。气象都变好了，为什么红旗一队面貌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呢？而原来的先进红旗三队走了韦开永一个人，就反而落后了。看来第一把手人很重要。问题再多再大，办法总比困难多。关建是什么？是人，人是第一重要因素。所以我们要向红旗一队学习，动动脑子，自己的问题自己找，自己想办法，全大队，全公社百多个生产队，都向红旗一队那样，我们公社还不先进哪才怪呢。会场上一片热烈的掌声。

在熊书记的领导下，调动队长试验成功了，清江公社两年就成了全县的先进公社，成了全县的一面旗子。熊书的的经验事迹传遍全县十个区。熊书记升任为全县第一区委书记。

金堂县赵三区清江公社红旗一队的 韦开永也受邀参加全县年终总结大会上脱稿发言，得到县委书记、宣传部部长的提名表扬。奖励一辆飞鸽自行车，一个水瓶，一张奖状，一朵大红花。

我跟随父亲到红旗一队，每天都煮三顿饭。生产队给我们新修了五间草房，买了个新大铁锅人吃煮猪食共用的，邻居表孃教我先要用肥猪肉治锅，我治了锅，煮的洋芋饭，那饭啊，端出去被孃孃们看见了，都哈哈大笑，稀饭的乌黑的。

天没亮就要起来煮早饭，喂了猪才能去读书。喂了几只巴白鸡，肥大漂亮，远远就能看见在田埂沟边找食吃，一天下三四个蛋，吃不完的鸡蛋，每天都在外面跑起捉虫子吃，不会掉。都知道是我喂的。喂一头母猪，生了十一只猪儿，还要喂小猪，小猪还长得好，两三角一斤，下雨天才有空时间，路滑和爸爸抬到三水猪市场，中午了可是卖不脱。又抬回来，有亲戚朋友帮忙买去了。我看杀猪看得多，逮了一只肥大的小猪儿，按住在屋檐下，对准准喉咙的方向位置，刀尖斜插进它喉咙里向心脏，一下手就成功了，杀了一根肥二十来斤猪儿，用背篼背回母亲家，由母亲弄来吃。这是我一生只杀过的小猪儿。是憋着的，卖不出去，又喂不起，好久没吃肉了想的笨办法。

一岁小弟弟跟着我玩新鲜，可是半夜哭闹要妈妈了，我背一会儿背不起了，就把他举起来，让他骑上我两肩上脖子上，我两手抓住他的两只小手送回老家。一路两边都是院子竹林攀黑洞洞的，狗多，两根冲出来好吓人啊，我不知道怎么对付过的。明晃晃的月光下，刚刚出院子向东路边就是几个大坟包，上面长满毛草，不远处只隔一个田远，又是坟山叫马家坟墓，杂草丛生低矮的小树黑影看了吓人，又不得不看，走路摩擦声都吓人，走几步都要回头看看，有什东西跟来没有。我不知道返回去没有。我们一家五个人被分成两个家，那时还没有小妹。母亲一人管四个，一姐、两弟、一妹。

听说原红旗三队的人去公社要人，要将我爸爸退回来。

童年看来是平平常常的，有时是惊心动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