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村长（小说）

岁月倾城

竞 选 村 长

短篇小说/岁月倾城

晚春的暮色染红张家沟的槐树梢时，张铁柱正蹲在老宅门槛上啃冷馒头。他刚给镇面粉厂卸完两车麦子，工装裤膝盖蹭着两块油亮的补丁。

"铁柱！"老支书张德贵拄着紫竹拐杖踏进院门，青布衫兜着槐花香，"明儿把铲车开村委大院去。"

"二叔，我后晌还要去河滩挖沙......"

"沙场让刘会计堂客的侄子包了。"拐杖尖戳进夯土地，"你参选村长。"

张家沟村一直都是村长、支书一肩挑，如果今年选上村长，来年就会同时接任支书。

铁柱的馒头滚到鸡窝边上。他想起去年修村道，二叔让他开着铲车堵在刘会计家门口，那扇朱漆大门在铲斗下裂成碎木片的样子。

村口老槐树下已经贴出红榜。刘会计戴着金丝眼镜念候选人名单："张铁柱，李秀兰，刘守财......"围观的村民哄笑起来，卖豆腐的老王头烟锅子磕在树根："铁柱？就是那个见天在沙场打转的愣头青？"

选举前三天，刘会计的竞选海报突然被撕得粉碎。有人看见他深更半夜从老支书家后门出来，手里攥着宅基地审批的红头文件。也是那夜，李寡妇（李秀兰—村卫生室赤脚医生）家的玉米垛莫名起火，第二天老支书差人送去三袋白面，附带两个低保名额。

投票日飘着细雨。铁柱的铲车堵在村委大院门口，车斗里堆着二十箱红星二锅头。会计娘子挨家挨户发油票，红指甲捏着票据像捏着扑克牌。"选铁柱，年底每户分两桶花生油。"

唱票时铁柱正在修铲车履带。黑油顺着手腕流进袖管，村委大喇叭震得他耳膜生疼："张铁柱，287票；李秀兰，12票；刘守财，5票......"

新村长就职那天，老槐树落了一地白花。铁柱穿着新买的西装站在台上，纽扣绷开露出里面的工字背心。张德贵坐在台下太师椅上抿茶，茶渍在搪瓷缸沿洇出深褐色的圈。

"铁柱哥当村长，咱村开铲车都能当村长了。"小年轻们哄笑着往树上扔石子。卖豆腐的老王头眯眼瞅着树影里的爷俩，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甭管黑猫白猫，能逮住老鼠就是好猫。"

铁柱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突然想起那夜，二叔让他签字的代理协议和塞进他怀里的红包。协议内容没看清，让在最后的落款处签字摁了个手印。大红包里五沓钞票用橡皮筋捆着，新钞的油墨味混着祠堂供香的檀木味，熏得他直打喷嚏。

祠堂梁上悬着的"清正廉明"匾额，在穿堂风里轻轻晃荡。“二叔今年才65，看那身子骨还活个15年都没问题，接下来要熬的时间很长，除非……”平时老实巴交的铁柱脑子里突尤一闪，一陈穿堂风吹过来，铁柱打了个寒噤，春夜里确实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