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一直以为,望江楼公园是成都众多驰名景区中最为清爽优雅的园林,是一个足以怀古咏诗的公园。它没有像一些景区那样被新“改造”或大“打造”,至今还保存着好些往日的旧貌,江流宛转,楼台典雅,柳暗竹翠,鸟语花香,依然散发着诗韵画意,让人们拥有一个极具人文情怀的悠闲好去处。</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昔日锦江之滨的望江楼(网上资料)</span></p> <p class="ql-block"> 我初见望江楼公园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是父亲带着我去的,而且多次。然而,儿时的记忆是淡远而断续的,那时公园是怎样的景象,已记不起了,但对高大的崇丽阁和古老的薛涛井印象却较深,以为上有楼,下有井,稀奇!自听罢父亲讲唐代女诗人薛涛寓居的事,才知此地称为“名胜古迹”,后来,再听了对“花笺茗椀香千载,云影波光活一楼”楹联的解读,我才知晓这公园堪称这锦江之滨的明珠,我们成都的福地。之后的关注,便是自然而然的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而今吟诗楼尚存清人何子贞所撰的“花笺、云影”楹联(2025.2)</span></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曾从《人民日报》副刋上看到一篇写成都望江楼公园的文章,称之为“竹的公园”,我不禁为之喜悦:上百种竹子,全国独有!后来,到此游玩,也增多了,还经常沿江翻越石栏杆到公园游逛,不买门票,也是一乐。</p><p class="ql-block"> 记得“文革”前,我与小伙伴们沿江岸下行,竟在离公园远处一田埂边发现了薛涛的墓!小小一土堆,小小一石碑。时天低云暗,荒烟衰草,乱鸦斜日,四野空寂,令人几分黯然。</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被称为望江楼的崇丽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被传为汲水制笺的薛涛井</span></p> <p class="ql-block"> 更令我黯然的是在1968年冬,其时,上山下乡的“最髙指示”已下达,我们将离乡背井,落户农村。几位同学相约来到望江楼公园,登上吟诗楼小聚。眼下锦江水滔滔东去,杨柳岸冷风阵阵,楼头柱裂檐损,周遭翠竹荫郁,我等好像置身于离别故乡的仪式之中,在望江楼下,告别这个城市,也告别夭折的中学时代。</p> <p class="ql-block"> 那以后,每每从外地东边归来,一到净居寺路便望见高耸的崇丽阁,立刻,一股暖流串上周身,啊!故土难离。</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巍峨矗立的崇丽阁,建于1889年。</span></p> <p class="ql-block"> 我以为, 雄踞江畔的崇丽阁,巍然浩然,正是成都的标志。</p><p class="ql-block"> 在望江楼公园众多的珍贵的明清建筑中,我最欣赏崇丽阁。</p><p class="ql-block"> 一是它与我们“成都”之谓紧紧联系,崇丽阁虽建于清代,但取名于悠远的记载:因西晋左思《蜀都赋》中“既丽且崇,实号成都”之意,故名。二是它本身真个称得上“既丽且崇”,三十九米高,鎏金宝顶,朱柱彩绘,碧瓦黄脊,翼角凌空,四方飞檐,八角攒尖,可谓而今尚存的古建筑之精华。三是它凛然地承载和固守着浓郁的人文气质。特别是楹联多多,而且精彩,且不说那盛传的“望江楼上望江流”的“绝对”,以及钟云舫212字的“天下第一长联”,仅清人顾复初的联句,就令我赞赏,且多次提笔书写:</p><p class="ql-block"> “引袖拂寒星,古意苍茫,看四壁云山,青来剑外; 停琴贮凉月,予怀浩渺,送一篙春水,绿到江南”。</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晴空下的崇丽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崇丽阁的楹联</span></p> <p class="ql-block"> 1991年秋,在贵阳的一次全国书法教研会上,我给一位毕业于四川大学的先生写过此联,他竟说:读罢泪沾襟。原来,他回想起了在望江楼下的青春岁月——一墙之隔的望江楼公园可谓川大莘莘学子的后花园,我的两位从川大走出来的哥哥对望江楼也多有念想。可见,江楼何等深入人心!</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我所书写的顾复初联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入园便是竹荫路</span></p> <p class="ql-block"> 几十年来,进进出出这翡翠般的公园,还十分喜爱这里郁郁葱葱的竹林,这并非仅是笃信苏轼“无竹则俗”的说法,而是惊叹被誉为“高风亮节”的、各式各样的竹子们在这不大公园里的大聚会!惯见似乎形影单调的竹子,竟有大的小的,高的矮的,粗的细的,还有这样那样的品种,一派擎天盖地的气势!竹林似海,修篁弥天,试问,此景此势何处城市公园可觅?在这般绿色世界中,林间有曲径,有溪流,有鸣禽,有椅凳,在此盘桓,尽可发呆或遐想,还可体味古人“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闲情逸趣。</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晚岁君能赏,苍苍劲节奇”——薛涛</span></p> <p class="ql-block"> 在这一方竹的天地里,我留下了成长的身影。少年时挥着树丫在竹丛中“打仗”;青年时与好友在修竹下“摆龙门阵”;中年后和妻子女儿一道在竹林里携手闲逛,走着,走着,就走过了春夏秋冬。</p><p class="ql-block"> “众类亦云茂,虚心宁自持”,这薛涛咏竹的诗句,何尝不是对这般福地的褒扬?</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各种各样的竹子</span></p> <p class="ql-block"> 几十年来,最为欣慰的是公园保持着不改的容颜,任凭外界风生水起,但这儿似乎仍是淡定又淡定,诗和远方好像就在这里,就在崇丽阁下。</p><p class="ql-block">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一见杜甫这诗句,我便会想到那江畔的阁楼和万条绿丝的岸柳,新春之美,溢于言表。以自身的体验与文化意识来联想和解读世间风景不失为一赏心乐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春到锦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薛涛井今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崇丽阁今貌</span></p> <p class="ql-block"> 望江楼公园无疑是成都的又一诗歌胜地,总会让我们忆及在此留下足迹的薛涛、白居易、元稹、杜牧、刘禹锡、张籍等——我曾用“薛涛笺”书写过他们的诗句。前些年,一位老友要我为锦江畔的薛涛餐厅写诗补壁,盛情之下我便忆写了传为唐代王建给薛涛的诗:</p><p class="ql-block"> “万里桥边女校书,</p><p class="ql-block"> 枇杷花里闭门居。</p><p class="ql-block"> 扫眉才子知多少,</p><p class="ql-block"> 管领春风总不如”。</p><p class="ql-block"> 原诗被刻在薛涛井石坊旁——至今尚存,年少时曾在父亲的指引下认读。倏然一转身,竟已过去六十多年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薛涛井石坊近景(石坊上刻有王建的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翠竹丛中的薛涛雕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今为薛涛建立的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绿竹环抱的吟诗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古意浓郁崇丽阁下</span></p> <p class="ql-block"> 薛涛井旁的浣笺亭后流杯池畔有一棵髙大的银杏树。1985年秋,为小女儿在树下拍照,当时,便说要据此给她作画,然而,一懒怠,直到2019年秋才动笔——竟是三十四年后!画虽成,但,愧对女儿,也愧对江楼。后来,带着外孙女来这里,也留了影——却不敢再说作画了。景物依旧,那大树显然添了好些年轮。时间,一年又一年;人物,一代又一代。</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大树与小女儿(画于2019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大树与小孙女(2015.3)</span></p> <p class="ql-block"> 流年似水,岁月如诗。而今的望江楼公园依然生机勃勃。文物区与园林区的划分,薛涛纪念馆的设立,撤墙筑园,沿江植梅以及推介竹文化等举措,使公园更美好,更宜人,也更令人喜爱这个锦江之滨的绿色明珠了。</p><p class="ql-block"> 想来,这古典并非威胁现代,而是共存互鉴,相得益彰。那种破字当头的思维习气真该反思。</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新筑的“幽篁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竹林深处,曲径通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江畔红梅长廊</span></p> <p class="ql-block"> 多少年来,望江楼园林区的茶园一直是友朋相聚的地方。此地有竹影花香,亭台江流,我以为,此处并不亚于人民公园的鹤鸣茶社,似乎更市井更休闲一些。一年四季,这儿总是茶客满坐,谈天说地,有旺旺的人气,有浓浓的“成都味”。不过,在举国罩口禁足的新冠疫情期间,它也寂寞冷清过,对此,我曾有画记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人一走,茶就凉”(画于2020年春新冠疫情期间)</span></p> <p class="ql-block"> 近日到公园游览,在濯锦楼下偶遇一黑龙江游客,他说望江楼与一些“大众”景区相比,堪称“小众”,宁静,幽雅,人很少,他挺喜欢。此言虽中听,但我却有几分怅然——毕竟期望更多的人喜爱这里 ,从而更期冀:人文景观不再被冷落。记得有人曾言:人文意识的淡漠,对社会对民族而言绝非小事。不同地域的人文精神也会养就不同的人群。成都,这座历史文化名城,传承延续的文脉润物无声地培育和滋养了我们,因之,我更眷爱脚下这片故乡热土。</p><p class="ql-block"> 仰望高天流云,祈愿千年文脉生生不息。为此,应感谢挺立在祖国大地上的望江楼们!</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古井斜阳,枇杷门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但娱春日长,不管秋风早”——薛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薛涛</span></p> <p class="ql-block"> 时过境未迁,壮丽的望江楼还安然地存在,我们常常有亲近的机会。刚进入新千年的阳春三月我曾登上开放了的崇丽阁,即兴写过一首诗:</p><p class="ql-block"> “春光浩渺喜登楼, </p><p class="ql-block"> 多舛曾经意未休 。 </p><p class="ql-block"> 槛外柳桃皆亮丽,</p><p class="ql-block"> 阁中几案自清幽 。 </p><p class="ql-block"> 云山引袖识天地, </p><p class="ql-block"> 水岸披襟会鹭鸥。</p><p class="ql-block"> 云影波光依旧在 , </p><p class="ql-block"> 犹闻欸乃报春秋。”</p><p class="ql-block"> 是的,难忘的望江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