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天香赋》

英才

《洛水天香赋》

暮春时节的伊河泛起粼粼波光，十三朝烟云在邙山脚下沉淀成青灰色的城砖。推开应天门朱漆斑驳的铜钉，忽见万顷烟霞自隋唐西苑漫卷而来——原是牡丹开了。

传说武周女皇醉书诏令，百花皆在寒冬俯首，唯牡丹傲骨铮然。烈焰焚不尽深埋地脉的虬根，焦土里生出的新芽反添三分桀骜。千年后，当姚黄舒展十八重绡纱般的瓣，犹见当年不肯摧眉的倔强；魏紫垂落酒盅状的花冠，恍若贵妃醉舞时倾洒的葡萄美酒；赵粉轻颤的蕊心沾着晨露，恰似薛涛笺上未干的墨痕。

洛城人踏着清明细雨而来。老茶客在沉香亭煮水，看白牡丹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恍然太白笔下"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谪仙；画师将青金石与胭脂虫细细研磨，试图留住二乔并蒂的惊鸿艳影；绣娘银针起落间，魏红层层叠叠的裙裾便在素绢上迤逦铺展。更有夜游者秉烛观花，但见墨洒金在月光下流转幽光，似怀素狂草里最恣意的那一笔。

这开在河图洛书发源地的花朵，早将天地灵气化作肌骨。春日里她们是流动的云锦，秋风中结出的籽实却坚硬如玄铁。当朔风卷过龙门石窟的万千佛龛，牡丹的根仍在冻土中默默积蓄力量——正如这座城池，历经烽火仍能在废墟里绽放出举世无双的华章。

二十四番花信风轮转不息，牡丹总在谷雨前准时叩响九州的春天。那些层层叠叠的瓣，既像青铜鼎上蟠螭纹的华贵卷曲，又如飞天壁画里流转千年的璎珞。当最后一朵青龙卧墨池在立夏凋谢，满地落红竟拼凑出半部华夏文明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