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开（二）母亲“走了”

采芹人

文／采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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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榴的降生让原本身体就虚弱的母亲雪上加霜。

母亲身体羸弱，奶水很少根本就不够小石榴吃。婴儿吃不饱就不分昼夜地哭。母亲患有先天的心脏病见不得吵闹。小石榴的哭声让她的心脏跳得更快，心烦意乱的她抱着孩子和孩子一起哭。

一大早奶奶厉声喝道：“哭啥哭！生了个女娃子你还有脸哭！今天满月了，你该可以下地干活了吧？”

母亲生性本来就弱，也不敢反驳，无奈地说：“我知道了。”

中午奶奶又唠叨起来：“也不知道把娃看好，一天天的老哭，像哭丧一样，真晦气！”

母亲头上蒙了一块蓝色带白格子的手帕默不作声地走进了厨房开始做饭。她舀了两瓢面粉倒进盆里准备和面擀面条。活好面她提着竹笼要到地里摘菜，姐姐看见了也嚷着要去，妈妈拉着六岁的姐姐一同去菜地。

爷爷种菜是老把式，只有2分地，他却种了很多菜：四季豆、茄子、辣子、南瓜、韭菜、小葱等一畦畦整整齐齐。因为肥上的足，这些菜铆足了劲地生长。

不一会儿，茄子、豆角、青菜都回到了竹笼里。回到家姐姐帮妈妈择菜，妈妈洗菜、切菜、炒菜、擀面条。奶奶在堂屋门口坐着做针线活。小石榴暂且睡着了屋里安静了许多。不多久香喷喷的烩面就做好了。爷爷扛着撅头也从地里回来了。

吃饭了，堂屋的方桌上只有爷爷一个人坐着吃饭（过去女人是不能上大桌子吃饭的）。妈妈端了一碗饭进房间去看小石榴。姐姐和哥哥（哥哥三岁，平时晚上和爷爷奶奶睡觉，白天都是奶奶亲自照顾。）坐在门口的小桌子上吃饭，奶奶坐在他们旁边给哥哥喂饭。一家人静静的吃饭谁也不说话。

一晃到了第二年的四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的粮食都见缸底了，新麦子还没有熟。大人吃不饱孩子饿肚子。哥哥只有四岁还不算懂事成天喊饿，小石榴更不懂事除了会喊爸爸妈妈、说几句简短的话外，其他的要求只会用哭来表达。

妈妈的心脏病好像越来越严重，走几步路都喘不上气来。爸爸决定周一去上班带妈妈去省城看病，可小石榴太黏人，她除了妈妈以外不让任何人抱，妈妈只好带着她。

父亲在省城文化馆工作，平时住四人一间的单身宿舍，家属来了也没地方住只能在外面旅馆住或者当天返回。母亲不想花钱，看完病当天下午就返回了。

从西安回来下了火车要步行五里路才能到家。到家前还有一条很长的坡要爬。上坡的时候小石榴不愿意走，哭着非要妈妈抱。妈妈自己走平路都费劲，更何况要爬坡。不懂事的小石榴哭着闹着非要让妈妈抱。妈妈只好抱着她走两步歇一步往前挪。

一天，妈妈特别难受早上起晚了，奶奶就在院子里指桑骂槐的骂一群鸡：“你们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早早起来去找吃到的，还等着我给你喂到嘴里？装着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小石榴突然醒了大哭：“妈妈，吃蛋蛋……吃蛋蛋……”

奶奶听见小石榴的话大声说：“你还想吃鸡蛋？我养的那几只鸡下的蛋是要卖钱的，你想都别想！”

妈妈听见了硬撑着身子起床，说：“妈，别生气了。不给她吃，我一会儿给她泡点馍。我今早特别难受起晚了。”

“你是大功臣，起晚了谁敢说！” 妈妈扶着墙走进厨房，准备做饭，才拿起水瓢准备舀水，一下子就晕倒在地上看了。

奶奶慌神了，但嘴里还狡辩着：“我可没逼你，是你自己摔倒的，到时候可别给我儿子告状！” 说完扭身就出门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小石榴的哭声惊醒了母亲，她抓着瓮沿慢慢地爬了起来。她脸色煞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到了房间。炕上的小石榴不懂事还大声哇哇哇地哭着。

母亲此时崩溃了，年幼的孩子嗷嗷待哺，自己的身体又不争气，三天两头还要受婆婆的气。她越想越觉得活着没意思。爬上炕刚躺下，小石榴就一下子扑到她身上。她被小石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一把把小石榴推下去，小孩子不明就里哭声更大了。奶奶跑进房间大声骂道：“你这死婆娘还让人活不，娃儿哭你也不管，你干脆死了算了！”说完抱起小石榴出门了。

母亲一人在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流。 “你干脆死了算了”这句话反反复复在她脑子里回响。

“我真的该死了吗？” 她自言自语道。爸爸一周回来一次，回来了就在地里忙着干活，奶奶不断的告状说妈妈这不好那不好，虽然爸爸也爱妈妈，可他也不能忤逆自己的娘。妈妈也不敢把奶奶经常给她使脸色的事情说给爸爸听只能自己生闷气。她越想越伤心越失望。“干脆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受病痛的折磨和婆婆的恶言恶语了！”

大中午的时间人们都去地里干活了巷子里也没人。爷爷去地里干活了带着姐姐和哥哥，奶奶抱着石榴串门去了，家里静得可怕。妈妈硬撑着身子到厨房找来雄黄（每年端午节要在孩子的耳朵鼻孔涂抹说是驱蝎子蛇一类的毒）用水和了一下，端着碗她犹豫了许久，也许是放不下她的三个孩子，也许是心疼只有1岁11个月的小女儿……最终她摇摇头长叹一声一狠心把碗里的雄黄一饮而尽……

到下午该吃饭的时候奶奶带着石榴回家了，一看冰锅冷灶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都啥时候了还不做饭？死到哪里去了？” 她喊了半天没有动静，气呼呼地跑进妈妈的房间准备大骂一通。只见妈妈直挺挺的平躺在炕上。嘴角残留着很多黄色的东西。她又叫了几声无应答，她吓坏了，用手在妈妈鼻子下试了试。“啊……”她大叫一声：“不好，懂烂子了。” 小石榴不知发生了什么，听了奶奶的大叫声吓哭了。

“别哭了！”奶奶歇斯底里地吼道。

她赶紧跑到对门找来了对门的婶子。奶奶迈着小脚一边疾走一边说：“我出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到底咋回事吗？”

婶子脸色十分凝重来到炕跟前，眼前的情景把她吓到了，她赶紧伸手在母亲鼻子下试了试，口吃着说：“真……真……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