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从县城汽车站出发,大约40分钟后在清河车站下车,往西大约走六里涉水过河,穿过大队部,再沿着坝头走二里就到了外婆下放的平坝生产队。</p><p class="ql-block"> 平坝生产队隶属柳林大队。这里是畈区,地势平坦,水土湿润,村前屋后竹林遍布。此地水竹细长,阵风吹过“沙沙”作响,水竹在风中摇曳,如江南女子般的温婉柔顺、婀娜多姿。可别看它纤细,韧性弹性却又极好,是制作竹席的上好材料。</p> <p class="ql-block"> 平坝约三四十户人家,村落沿着坝头呈东西方向狭长地铺陈延展。或三两户紧挨着的,譬如外婆家与隔壁名星爷家就墙挨着墙,或独门独户左右都是空屋场的。几处茂密的水竹林将村庄错落有致地裁成几段。</p><p class="ql-block"> 村子前面有口小池塘。夏季里天擦黑,村里大人牵着自家几岁的孩子,在石头跳板上蹲下身子,将手掌沾上水拍拍小孩前后胸,口中念叨“前拍拍,后拍拍,伢洗澡莫着黑(吓)”将孩子摁到水里洗澡,小孩子们相互撩着水,嬉闹着。</p><p class="ql-block"> 池塘中间有半大的孩子在推着木盆踩着水摸蚌壳、扯水葫莲、水薇。蚌壳肉切碎给鸡鸭吃,打捞出的水葫莲、水薇可以做猪的饲料。至于在小池塘洗澡么,少年人是不屑的,他们自有更大的施展天地。</p> <p class="ql-block"> 少年们青睐的是屋背后流淌的长河。长河是皖河的支流,流经清河、江镇、洪镇、山口再汇入长江。河面不宽,有一座石头桥与对面的村庄相连。长河清澈见底,有鱼虾浅游。</p> <p class="ql-block"> 平坝民风淳朴,重情重义。</p><p class="ql-block"> 客来“烧茶”是当地风俗之一。或是几个溏心蛋,或是一碗鸡蛋下挂面,就足见盛情。但婚嫁喜事的“烧茶”就得另加上一只鸡腿才够分量。</p><p class="ql-block"> 生鸡腿上系有红绳,客人们心照不宣只把面条“吸溜吸溜”地吃完,整只鸡腿仍完好无缺。有时主家不够,得向邻里借,饭后“完鸡归赵”。邻里之间互相拆借鸡腿就如借桌椅板凳一样平常。</p><p class="ql-block"> 如能吃上一碗没有系红绳的鸡腿挂面,那客人身份之贵重,就不言而喻了!</p> <p class="ql-block"> 平坝生产队的一切那么鲜活而灵动。</p><p class="ql-block"> 远处的自留地里生机盎然:有爬上高架的豆角、月亮菜、有鲜艳的茄子、青红的辣椒、黄瓜、萝卜等蔬菜,家中汉子们的烟叶也另辟一角种上。</p><p class="ql-block"> 趁着天气好,屋里的堂客奶奶们把夏天的豆角、月亮菜摘下晒干,用瓦缸储存。腌上整缸的白菜、萝卜干、生姜、青红辣椒,这样一年的下饭菜就有了。</p><p class="ql-block"> 小麦熟了,端午节也到了。蒸上一屉麦粑,煮几个咸鸭蛋,一大碗干盐菜烧腊肉,一锅台都摆不下。在炉灶里添上一把火,米饭闷起厚厚的锅巴,再加上先盛出的米汤煮开,锅巴汤的香气扑鼻而来。</p><p class="ql-block"> 没吃完的麦粑可以做酱,味道也极其鲜美。</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最热闹的莫过于过年了了!</p><p class="ql-block"> 杀猪宰鸡宰鸭、磨豆腐、炸圆子,还有炒瓜子,炒花生、红薯角、炸六谷泡,切冻米糖、芝麻糖。忙碌是忙碌的,仍欢喜无限。</p><p class="ql-block"> “大人望插田,小伢望过年” 孩子最喜欢的过年能放鞭、点炮竹,提着灯笼跟着大人或三五成群的去各家拜年!</p><p class="ql-block"> 家家的煤油灯罩擦的锃亮,灯油也添满,发着柔和的光芒;哂干的竹子散发着清香在火盆里轻轻地爆响,村庄的汉子们相互串门拜年!抓一大把花生,一大把瓜子给孩子们,给来客抽一筒自家产的黄烟,实在是惬意极了!</p><p class="ql-block"> 村子的狗们也是兴奋的,从东头窜到西头,到处混跑着,不明所以的乱叫。</p><p class="ql-block"> 乡亲们的拜年问候声、孩子们的笑闹声、家犬的狂吠声,零星的鞭炮声交织在一起!天空是热闹的、夜晚是热闹的,整个村庄是热闹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平坝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亘古不变。</p><p class="ql-block"> “一石击破水中天”一封来自洛阳的信让平静的村庄泛起涟漪。村头三爷家部队当兵的小儿子和平提干了。三爷将和平寄回家的照片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照片上的和平身着军装,英姿飒爽。三爷吸着旱烟管,三娘撩起身上的围裙擦着眼晴,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憨憨地笑着。</p><p class="ql-block"> 和平提干的消息让乡亲们啧啧称羡,更搅乱了少年们的心,他们不愿意只守在这窄小的天地,盼着自己也能像和平一样走出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春风吹进了平坝村,不久队里的田地实行包产到户, 高考制度恢复,生产队好事连连:高中毕业生黄润泉当了大队小学老师,长根爷的儿子大林、风生爷家的金发等几个学生娃考上了大学。少年们真的走了出去,一代又一代人走了出去,乡村变了!</p><p class="ql-block"> 再过两年,生产队条件好的人家盖起了几楼几底的楼房,后生们买了摩托车。</p><p class="ql-block"> 村庄大变样了!</p><p class="ql-block"> 在这期间,外婆一家也回城了,从此告别了平坝生产队。</p> <p class="ql-block"> 外婆一家是1968年底下放,1982年回城,在平坝生活15个年头。在她家近百岁的人生中,这段日子并不长,但却是外婆最惬意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外婆从平坝回城后,常念叨平坝,她舍不得那些多情多义的乡亲,舍不得她那应有尽有的自留地,舍不得门口两棵结满果实的桃树,舍不得亲手喂养的小猪、小鸡小鸭们!</p><p class="ql-block"> 平坝生产队早已是远去的背影,却永远是外婆的村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