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的龙鳞

明明

闹钟在凌晨五点半响起时，我正梦见自己站在漓江的竹筏上，对岸的山崖突然裂开，飞出千万只铜鼓。手指悬在关机键上，听见窗外的雨声正淅淅沥沥地漫过青石板路。刘三姐的歌声从记忆深处浮上来，带着木棉花的甜香。

终究是在皮沙发里睡着了。儿子陈俊霖的漫画书还摊在茶几上，蜘蛛侠正从泛黄的纸页里探出半个身子。

梦境像涨潮的海水漫过门槛，我们站在南海的礁石上，浪花碎成珍珠撒在龙鳞上。

儿子像只敏捷的猕猴，踩着湿滑的龙颈就骑上了金龙，龙须上还挂着贝壳串成的风铃。

我跑得慢，望见那条青龙非常吓人，有诗为证：“青黑鳞甲泛幽光，脊骨倒刺淬毒芒；长尾扫裂花岗岩，振翅黑雾蚀穹苍。三股蛇信吐硫磺，熔岩竖瞳灼人肠；踏地瘴气腐万物，逆鳞滴血熔玄钢。”

我看见青龙的样子心里发慌，爬上青龙背上时突然手脚酸软无力，从龙背滑落下来，其痛无比，再也不敢骑了。儿子见后忙乘龙过来一把拉我上金龙背上和他一起飞翔，两条巨龙低空掠过海面，巨翼带起惊涛，它们仰头喷出赤焰，海天瞬间被染得火红。

青龙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青光，我抓住龙角时，掌心被龙涎烫出红痕。它的瞳孔是燃烧的琥珀，喷吐的火焰将海天交界处的云霞点燃。

两条巨龙在五十米高的浪峰间穿梭，龙尾扫过的地方，珊瑚礁丛里升起古老的铜鼓。我忽然听见刘三姐的歌声从海底传来，每一个音符都变成彩色的鱼群，在龙焰中逆流而上。

儿子骑着金龙掠过浪尖，那些被火舌舔舐的浪花竟化作紫色的凤凰，振翅时抖落千万片金箔。

当金龙与青龙在云端相绕时，我看见儿子的倒影在龙睛里跳跃，仿佛看见他未来的模样。

巨龙托云破雾，比坐马背稳妥三分。初时攥紧的指节渐松，待双龙交颈时，我探身青龙颈侧，双手握紧龙鳞，飞身跃上青龙背上，任由风掠耳际的尖啸撕开恐惧。青鳞在掌心震颤，星河在裙摆下流淌，这场云端历险，惊险得让人想大笑。

霓虹勾勒的夜空中，父子俩踩着游龙戏耍。金鳞翻涌如浪，青鳞闪烁似电，忽而双龙齐跃，忽而错身飞旋。父亲的笑声撞碎夜的寂静，儿子的尖叫裹着春风，两条彩练在云絮间穿梭，惊起漫天星斗纷纷坠落人间。

梦醒时，窗外的雨停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未接来电，是南宁的朋友发来歌圩节的现场视频。

视频里的对歌台被绣球装饰得像个巨大的蜂巢，壮族姑娘的银饰在阳光下闪烁，像极了梦中龙鳞的光泽。

儿子抱着枕头从卧室出来，眼睛还带着睡意："爸爸，我梦见我们骑龙了。"

我望着窗外湿漉漉的街道，忽然觉得这场错过的歌圩节，或许是刘三姐为我们准备的另一场盛宴。

那些在梦中燃烧的龙焰，不正是她用山歌点燃的千年传承？指尖抚过昨夜被龙涎烫红的掌心，仿佛还能听见铜鼓在深海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