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褶皱里的荒城

张弦折叠师

元谋土林的黄昏总让我想起远古的呼吸。最后一抹霞光斜斜切过赭红色山峦时，整片土林忽然成了被放逐的城池。风蚀的塔楼在暮色中显形，带着被时光剥蚀的伤口，立柱上刀刻般的沟壑里流淌着凝固的流沙。

我踩着簌簌作响的碎砾深入迷宫。赭红岩柱以不可思议的平衡矗立着，有的如千层酥般裂成片片岩页，有的顶着浑圆石冠似戴冠祭司。某处崖壁布满蜂窝状孔洞，像被巨人孩童戳出的陶器，夕阳从孔洞中漏下来时，整片山崖都成了燃烧的星图。地质学家说这些褶皱形成于150万年前的河湖沉积，而当我抚过岩壁上细密的波纹，分明触到了干涸河床的指纹。

在"古城堡"核心区遇见守林的老周。他握着的竹烟筒指向西北角："瞧见那排月牙形豁口没？七十年代考古队在那挖出剑齿象化石。"暗红色岩层里嵌着贝壳纹路，恍惚听见远古元谋湖的潮声。暮色渐浓时，老周突然跺了跺脚下的土地："这下面埋着两颗元谋人牙齿，170万年前的火种。"沙粒从岩缝簌簌坠落，像某种亘古的计时器。

深夜借宿守林小屋时，银河正从"摩天楼"群上方倾泻。风在岩柱间奏响忽高忽低的埙曲，月光把土林浇铸成银白色琥珀。忽然懂得地质队为何在此发现恐龙足印——当时间以百万年为单位流淌，所有坚硬都将学会柔软，所有瞬间都成为永恒。

晨雾漫过"神女峰"时，整座土林正在蒸发。那些棱角分明的宫殿、神兽与烽燧，正随着水汽退回大地深处。唯有岩壁上层层叠叠的年轮证明，这片荒城从未沉睡，它只是以砂粒的形态，继续丈量着地质纪年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