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农历三月初三，利川市仍沉浸在春雪轻柔的薄纱之中。清江水如同被春风唤醒的仙子，抖落了一冬的寒意，在晨晖的轻抚下，舒展成一袭如碧玉般的飘带，灵动而温婉。</p> <p class="ql-block">我身挎佳能相机，悠然漫步于河堤之上。眼前，似有一群彩蝶翩然而至，那是绛红风衣的洒脱、月白旗袍的典雅、鹅黄纱巾的明媚交织成的画卷。她们正于新绿的柳荫间精心试妆，鬓角斜插着新折的野樱，俏皮地对着镜头笑道：“大哥，给咱们留个影呗？”</p> <p class="ql-block">快门轻按，镜头之中旋即绽放出朵朵醉人的笑靥。六旬妇人那流转的眼波，竟比清江的水还要潋滟三分；玉兰树下旋起的裙裾，轻盈得胜过枝头翩跹的落英。</p> <p class="ql-block">身着藕荷色开衫的女士，忽然俯身轻嗅花香，水绿的丝巾顺势从银丝间滑落，惊起了正在专注啄食的戴胜鸟。而最妙不可言的，当属那位手持团扇的女子，在红叶李前妙曼地摆出“贵妃醉酒”的姿态，流转的眼波间，仿佛四十年前楚剧团的当家花旦穿越时光而来，风采依旧。</p> <p class="ql-block">行至风雨桥头，又遇上一群正为拍照而蹙眉的妇人。她们举着手机，满脸无奈：“怎么都拍不出花影与人面相映红的韵味。”我接过其中一人的手机，透过镜头瞥见她们发间那若隐若现的银丝，刹那间，思绪如潮水般涌来——那不正是阿珍年轻时常别在发间的珍珠发卡吗？</p> <p class="ql-block">“您是……周家嫂子？”话音未落，身穿墨绿绣花衫的妇人眼眶已然泛红。四十载光阴流转，当年陶瓷厂里那貌如天仙的“七仙女”，如今如同满山绽放的杜鹃，虽历经岁月，却各有风华。她们纷纷翻找出手机里的全家福，照片里有身着学士服的意气风发的孙子、抱着曾孙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老姐妹，还有远嫁上海的大女儿。曾经，那些羡慕我妻子觅得如意郎君的姑娘们，如今都已化身为将往事酿成甘醇美酒的老祖母。</p> <p class="ql-block">“还记得你俩在菜籽弯约会，我们跑去偷看呢！”性格泼辣的小梅姐突然大声嚷道。众人被她的言语逗得开怀大笑，那笑声惊飞了栖息在桥墩上的白鹭。随后，她们又不约而同地跳起年轻时风靡一时的连厢舞。竹板敲响，清脆的声响竟比岸边初起的春雷还要动人。绛红的绸带在她们苍苍白发间肆意翻飞，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文艺汇演的热烈场景。</p> <p class="ql-block">踏上归家路，暮色已悄然晕染开江波。不经意间，瞧见石阶缝隙间探出几簇荠菜花，这才惊觉，今日竟是古时的上巳节。想那《兰亭集序》中曲水流觞的雅事已然远去，然而，春水的柔情却如这悠悠岁月，从未改变。四十年前，我与妻子初次邂逅，也是在这样一个柳絮纷飞的三月三。彼时，她鬓边别着一朵粉白桐花，笑意盈盈地说：“这是春日里最鲜活的头饰。”</p> <p class="ql-block">手机突然震动，打开新加的微信群，消息如潮涌来：七位老太太默契地换上年轻时的布拉吉，在自家庭院摆出“七仙女下凡”的绝美造型。阿珍在语音里爽朗地笑着：“老周啊，下次把你家月娥带来，咱们凑齐八仙过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