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扶犁田上走”。这是我们再也熟悉不过的一句节令农谚，所谓的“七九”“八九”指的是数九天中的两个时段，数九天又称冬九九，是中国民间一种计算寒天与春暖花开日期的方法。从冬至日开始，每九天为一个“九”，共数八十一天。“八九”这个时段已经是每年的2月末3月初前后，此时北方的黄河流域，阳气上升，冰雪消融，草木生长，南燕北归，正是农业生产的备耕之时。 八九时段的家乡东北，阳光普照，虽有一丝暖意，却仍是乍暖还寒时候，江河未开，南燕未能像农谚那般听话地回归。毕竟，这些农谚是黄河流域的人们长期以来总结出的，不适用于整整差了一个多月季候的东北。 作为极具代表性的候鸟，燕子回归有一个重要前提是江河必须开化和大地回暖，如此，回归的燕子才可以解决饮用水及筑巢的泥巴。通常在每年的4月开始，东北的天空才能零星看见燕子活动的身影，此后，不断有更多的燕子从南方陆续返回。 回归的燕子第一个任务便是迅速找到自己去年的栖息地，根据巢穴的情况加以简单维修或衔回足够的干软枯草，它们便可以在这里安然地消夏了，而没有老巢抑或巢穴已严重破损的燕子则要考虑建筑新居了。燕子可谓公认的一流建筑大师，小学时，学过一篇题为《群鸟学艺》的课文，内容为乌鸦、猫头鹰、老鹰等鸟向凤凰学习筑巢的技艺，最后只有耐心听讲的燕子得到凤凰的真传，学到了筑巢的《葵花宝典》，搭建的巢穴结实耐用，安全舒适。燕子多数都会选择在住户的屋檐下筑巢，由此，一些喜欢燕子的人家便专门用将一块小木板钉在自家屋檐的檩子上，以此为燕子筑巢提供方便条件。因燕子与人类比邻而居，和谐共处，因此，燕子也被称为“家燕”。燕子筑巢的主要材料包括湿润的泥土、自己的唾液、草根及羽毛等。它们飞到河边或水塘边，啄取湿泥衔回筑巢。雌雄燕子一齐上阵，既当力工又当瓦工，每日往返多次，所有的建材完全靠一张嘴一次次耐心的衔回，运量十分有限，这就意味着筑巢对于燕子这样的小鸟而言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工程。资料显示，燕子往往从下向上逐步修筑。它们将衔回的泥团交错码放，并不断调整巢穴的形状和大小。巢穴内部被处理得较为平整，而外部则凹凸不平，明显留下一块块泥巴的痕迹。直到十几天后，它们精心搭建的舒适爱巢才告完工。新巢竣工之后，燕子再在窝内铺上轻羽、软毛和细柔杂屑，这一步骤不仅增强了巢穴的坚固性及保暖性，还能为此后孵化幼鸟提供适宜的环境。也正因燕子具有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的耐心和韧性，燕子便成了勤劳的代名词。 也有些燕子在筑巢前试探性地飞进住户的外屋（厨房），如果它们感觉主人并无厌烦之感，下一步便大胆地将新巢筑在主人外屋中间的某根檩子上。虽然，它们的住房问题解决了，但因为在室内，它们每天排到地下的粪便着实给主人带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有时候，一些没有眼力见的傻乎乎的燕子甚至毫无顾忌的将粪便直接屙到主人家成员的头上。这一近乎滑稽的“壮举”多少会令主人家感到哭笑不得，但大多时候，只能一笑置之。然而，也有个别对此举零容忍的案例，在我小时候，邻家的姐姐就因此一怒之下将自家厨房上的燕窝彻底捣毁。 燕子甚至可以用指甲大小的河卵石筑巢，大约七年前，校园的办公室雨达下便筑起了一个纯砂石结构的土黄色燕窝，望着飞来飞去捕食的黑色精灵，单位的同事看到无不啧啧称奇，盛赞燕子建筑手段之高超，造物之神奇。不幸的是，仅仅一年后，这个奇葩燕窝就惨遭破坏，也许是出于校园安全考虑吧，如果破坏者真的出于这个善良出发点，我只能对他的思路钦佩得五体投地。望着雨达下曾经为那家燕子遮风挡雨的残存的巢穴痕迹，我无奈地为那对费劲多少气力建巢的可怜燕子深感不平。 大约在我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我家也来了两只燕子，它们飞来飞去的忙前忙后，十几天后，一个崭新的黑色燕窝便搭建在外屋的房檐下。这让全家异常兴奋，毕竟，按民间的说法，燕子从不会在无人气的人家建巢的，因此，有燕窝搭建便意味着这户人家人气兴旺，蒸蒸日上。每天早晨打开窗户，全家人都习惯于在两只燕子清脆的呢喃声中开始一天的工作，听到这悦耳的声音，母亲的脸上总是现出轻松和欣悦的表情。进入夏季，一窝小燕子孵化而出，两只大燕每天总是不厌其烦的往返为自己的孩子们寻找食物，带着黄嘴丫的小燕子那稚嫩的叫声更是给这个季节乃至我家增添了新的活力和希望。 小时候我对燕子从来不栖息在树上且不在树上筑巢百思而不得其解，后来才明白这应该与其巢穴的材质结构有关，其他鸟类的巢基本以树枝和枯草为主，伸缩性强，不用担心风吹树摇而毁掉鸟巢。而燕子的巢穴则以泥巴和枯草为主要材料，一旦大树摇晃，燕窝就会出现裂痕而前功尽弃。再则，泥质的燕窝在树上经不起雨水的侵袭。由此，这类巢穴只能选择能够为它遮风挡雨的屋檐下。 燕子是人类的好朋友，一个主要原因是燕子是益鸟，小学课本上就不乏关于爱护燕子等益鸟的宣传。那些爱打鸟的人们习惯打麻雀、黄雀、三道、红马料甚至鹰类等鸟，但从未有伤害燕子的行为。也正因为人类对燕子的友好，所以燕子才不怕人，能够愉快的和人类和谐共处。 轻盈的身体让燕子成为飞翔高手，更善于在空中长距离滑翔。燕子低飞的水平极高，可以在接近地面的空间里从容飞行，低飞的燕子反应灵敏，避障能力极强，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低飞的燕子会一不小心撞到你的大腿。“燕子低飞要下雨”，众所周知，这是燕子的一种适应天气变化、提高捕食效率的自然现象。所以，当我们看到燕子低飞时，往往可以预测天气的变化。 每年的10月中下旬，随着东北昆虫的逐渐减少，燕子也要踏上南归的征途了。80年代初期那几年，家乡郭家镇的燕子在南归前习惯于集中在从医院、公社（镇政府）、银行、邮局、食品商店、大食堂、照相馆、加工厂一线那条主街北侧的高高的电线杆上，每天早晨，当我背着书包上学时，都会看见长达一里多地的电线上，密密麻麻的落满了乌黑的燕子，其密度以致后来的燕子简直无处下脚，场景甚是壮观。它们在用自己的语言相互交流，与长长的电线一起，构成了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奏响一曲优美壮阔的回归前奏乐章。每当看到此情此景，爸爸总会习惯地说，燕子开会了，它们要南归了。想起燕子们今天盛大的聚会即将成为明天散去的宴席，天真的我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对这些陪伴了我们半年多的伙伴们的留恋之情也油然而生。 如今的家乡喜鹊多了，燕子却成了稀有动物，也许是由于多年来农药的大量使用导致空气中的昆虫数量骤减，这种食物链的突然中断必然会大大减少燕子的数量。失去的东西总是可贵的，每每提及燕子，难免让我想起从前那段飞燕满天的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燕子是游子的代名词，我幻想着家乡那些废弃已久的燕窝再度传来乳燕的呢喃，渴望我们生活的天空不再饱受蚊蝇和沙尘的笼罩，重现往昔那充满莺歌燕舞的鲜活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