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不怕大家笑话,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侯灿这个名字,虽然他在楼兰挖纸片竹简的时候我也曾在新疆呆了十年,当然,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夫人吴美琳的名字,甚至,我连吴江运东有个名著花园这样的小区都不知道。直到在微信公众号上拜读了《迟到35年的楼兰考古报告》,才大略了解了侯灿原来是当年中国西域考古的第一块牌子,才粗浅地认识了曾追随丈夫到过新疆很多很多地方的吴美琳老师的风骨。</p> <p class="ql-block"> 侯灿教授于2016年因病在上海去世,他夫人吴美琳老师后来辗转于苏州上海,目前她和她的两个儿子一起寓居于吴江经济技术开发区的运河旁,她住在运东名著花园小区。</p> <p class="ql-block"> 一个真正乍暖还寒的春日中午,我驱车到上海青浦朱家角,接上北大古代史研究中心、历史系朱玉麒教授,花了一个多小时赶回了吴江,在运东名著花园小区附近的敏华希尔顿逸林酒店,我们见到了吴美琳老师和她的家人。也就从那一刻,吴美琳老师从纸面跃然于我的眼帘,八十一岁的她完全不像她自己所说的脑子不灵光了,老太太身材虽然瘦小,但走路平稳而快捷,眼睛不大,眼神还算犀利,说话思路清晰,语速还挺快。</p> <p class="ql-block"> 谈起往事,老太太更是两眼放光。她和侯灿教授相识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新疆,侯灿教授当时在农一师下基层参加“社教”工作,两个年轻人在工作中相识了,相知了,相爱了,1967年他们走到了一起,相濡以沫近五十年。</p> <p class="ql-block"> 侯灿教授,1936年12月出生,16岁当兵,20岁进入四川大学历史系学习,毕业后进入新疆农一师工作。曾任新疆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室主任、 新疆师范大学教授等职。发表论文120余篇,140余万字。其论文曾多次获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哲学社会科学优秀论文成果奖。有关事迹被收入《中国专家大辞典》等辞书。侯灿教授关于西域的一些考古研究不仅填补了我国的空白,很多考古研究成果甚至独冠一时。当代研究西域历史,得益于他的研究成果者多多。人大教授孟宪实说他生活上工作中受他照顾良多,对他推崇备至。</p> <p class="ql-block"> 吴美琳老师老家是浙江嘉善的,年轻时响应了国家号召支援边疆,跟我原籍苏州吴江的岳母几乎是同年入疆的,区别是我岳母当年去了地方,吴美琳老师去了农垦。跟侯灿教授结婚时,她是新疆农一师六团子弟学校的老师,结婚多年,她一直支持侯灿教授的考古研究。难能可贵的是,她不仅做了很多后勤服务工作,实际上她还是侯灿教授考古研究的得力助手,上世纪九十年代,吴美琳老师率先学会了电脑文字输入技能,侯灿教授的许多文字资料,都是吴美琳老师在教学之余一个字一个字敲入电脑的。</p> <p class="ql-block"> 朱玉麒教授此行不仅受了其他几位侯灿教授同道者和后学者所托,探望慰问一下吴美琳老师及其家人,还要顺便关心一下侯灿教授生前相关研究资料的归属问题。没想到简短的午餐之后,吴美琳老师便迫不及待地把我们领到了附近的居所,那是一个高层建筑的八楼,我们刚落座,老太太就从里屋搬出了一个旅行箱,一个大纸箱,然后零零落落地又拿出了好几个文件网袋。</p> <p class="ql-block"> 朱玉麒教授是专业人士,他随意翻开几个袋子,两眼放光,估计都是宝贝,这些应该都是当代研究西域历史的过程资料。受专业所限,我只能外行看热闹,但打开几个文件袋,我也被震撼到了。我看到了侯灿教授的读书笔记,野外考古的工作笔记,甚至还有他师大授课时写的教案。每一页手写的文字,清清爽爽,很少涂抹修改。侯教授字迹清秀,密密麻麻的记录绝无冗余啰嗦。野外考察的笔记,文字之外,还有附图,附图简洁专业,跟如今的出版物一样,图文并茂,宛如天成。我几十年从事中小学教育工作,侯灿教授授课的教案,我虽然只是瞥了几眼,觉得即使放到现在,也堪为教师学习的范本。</p> <p class="ql-block"> 其实,这些资料吴美琳老师不仅仅是保管者,更多的是整理者,甚至是参与者。侯灿教授晚年出版《吐鲁番出土砖志集注》时明确意识到假设离开吴美琳老师,整理都无从谈起,于是唯一一次执意署上了她的名字。</p> <p class="ql-block"> 老太太如数家珍般零零落落谈起了往事,谈起侯灿教授时依旧一如少女般的深情,而拉扯两个儿子长大的艰辛只字未提,谈起故人,却依稀如昨日。听她小孟长小孟短的,我有点忍俊不禁,我结识孟宪实教授没几个月,老先生老胳膊老腿的比我还大两岁,关键是,老太太根本没我们想象中的老态,一起走街上,我、朱教授、孟教授跟她,人家最多疑是姐弟。</p> <p class="ql-block"> 谁也没想到,听了朱玉麒教授说了此行的目的之后,老太太没有丝毫的犹豫,她觉得侯灿教授的这些资料终于找到了绝好的归宿,义无反顾地把它们捐给了新疆师范大学(黄文弼中心),听着她如释重负的喘息,我们完全能感受到她对丈夫考古研究事业一如既往的理解和支持。而那数十个古董似的软盘,肯定是当年吴美琳老师一个字一个字输入的侯灿教授的考古研究资料,看着老太太不舍而坚决的神情,我可以体会到她的矛盾,更钦佩她的决绝。</p> <p class="ql-block"> 侯灿教授是一个逝去的前行者,让我们难以望其项背,而他夫人吴美琳老师,不计得失,凭她羸弱的身躯只想挺起她老公的伟岸。她说,我只想他的研究,不要给无视和埋没了,留下,总会给后人有些帮助吧。朴素的几句话,让人敬仰。</p><p class="ql-block"> 资料当场打包,顺风寄去了新疆师大。</p><p class="ql-block"> 最后引述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倪伟采写的通讯报导《迟到35年的楼兰考古报告》里结尾处的一段描述:</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2019年12月17日,上海的一个冷雨天,吴美琳在地铁口等待孟宪实和朱玉麒的到来。他们一起又坐了两站公交来到吴美琳家中,她捧出楼兰考古报告交给两位学者。</i></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之前,她从文具店买来大大小小的透明文件袋,把稿本、照片、底片分门别类装好了。他们一起翻了翻手稿,吴美琳跟他们回忆起那些洗过碗筷擦擦手就抄写文稿的夜晚。临了,她转过身专门问了朱玉麒一件事:“侯老师生前接受了新疆师大八千元项目资助,但那个项目没有完成,钱能退回去吗?”</i></p><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 那已经是14年前的事了。朱玉麒一时鼻酸,迟滞了很久,告诉她:《西域历史与考古研究》和这部《楼兰考古调查与发掘报告》列入新疆师范大学的黄文弼中心丛刊,就是最好的完成。</i></p> <p class="ql-block"> 老太太朴实得像我当天晚上在宜兴遇到的朱玉麒教授的“姨娘”,姨娘见了我第一句话居然是,“你小时候我抱你的时间比抱朱玉麒的时间还多”。姨娘今年九十二岁,吴美琳女士八十一岁,两人的共同特点是,思路清晰,精神矍铄,给我的印象至少得过百岁。恭祝老人长寿!</p><p class="ql-block"> 朱玉麒教授和孟宪实教授他们肯定还会来探望可敬的吴美琳老太太,我毛遂自荐当脚夫,真想多听听老太太聊聊往日新疆岁月,遥远却又近在眼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