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泉村里寻源泉

金家

<p class="ql-block">  花泉村一直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虽然我一直不曾有到过的记忆。有花有泉的村庄,那是我乡村情结里圣地一般的存在。</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首先是它的名字。想想吧:一泓汩汩的清泉,冬暖夏凉,周围四季有花香,岸上一角有光洁的石台,上边有木制水瓢(或者是带一条红绸的葫芦飘),沿一条虚写的小径望过去,是一户一户的人家。前来挑水的汉子都有一副宽肩膀,阳光把他们的剪影排在草尖上,露水如珠,自成一段一段快乐劳动者的动画。</p><p class="ql-block"> 下游大几米的岸边,邻水有几块石矶,浣纱是女孩子最有意义的劳动。坐在石矶上,一双脚丫一伸进水中马上湿润如玉啦,一只手撩起的水花,落下就是游动的涟漪,几角皂角在一条棒槌的捶打中散出甜美的碱香味,沿岸而下的泡沫就是小溪吞吐的涎水。一个姑娘能把自己的、家人的,汗渍如云坨的衣服,一件件泽洗干净,晾干、折叠,打包、带回,品行绝对错不了。当年的西施确是一位浣纱女,羞杀了越国朝堂上下,胜过了后宫佳丽三千;貂蝉曾是司徒王允的家仆,洗衣也是少不了的。(让现在的女孩子放弃越来越自动化的洗衣机是不现实的,但一些传统的朴素的劳动体验绝对不可少,比如说浣纱。)</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五年三月九日,我们文友一行五人,用了满满一中午的时间,依然没有走到那一眼泉水遗址的跟前。但我确认我的想象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我在一户人家的新宅和旧窑坑之间,看到了一株几把粗的皂角树,树上越冬的皂荚黑明油亮,像一条条健康旺盛的发辫,在风中飘动,声若佩环。我想起:近些年不止一次遇到有人给孩子办喜事时,发疯一般找皂荚的情景。他们和我一样总是走不到地占儿。</p><p class="ql-block"> 我还看到一棵粗大的皂角树。它盘踞在一块三十多平方齐胯的高地,树冠枝条繁盛,足以苫庇脚下的土地,若逢盛夏当是绿浓如水。一条条树根半裸,如抓地的虬龙,头里尾外,呈伞筋状,铿锵有力。最妙的是从四下裸露的树根上,生发出一株株幼枝干,垂直向上,似与树冠相连,俯仰之间,犹如南方迷人的大榕树。这是我所见到过的生命力最旺盛的皂荚树啦!</p><p class="ql-block"> 浣纱和洗衣意思一样,也有区别,浣纱讲究的是手洗,洗衣可以借助各种各样的工具。皂荚是浣纱的顶配,浣纱又怎么少的了清泉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花泉村在嶕峣山怀九道塬之一的卡村古塬的东边缘,这里土层深厚,坡大沟多。上去五里坡,沿塬头一路向东,经过万喜庄园、到达桥南村,向北越过土桥,向右拐过一个弯儿,走过原桥西小学,就看到几户人家。土桥是真正的土桥,下雨消雪的时候,桥下通得了水,桥面完全由土堆平苍龙沟(村村通时仅在上面打上了水泥),以一座无名小桥来划分命名两个行政村——桥南和桥西,在洛宁也是仅此一处吧。</p><p class="ql-block"> 院墙外就是绿油油的冬麦田,麦田与麦田中间的地堰上,一簇一簇的迎春花怒放,立刻驻车,我们雀跃一般凑上前拍照,想早一点把自己融入春天,想近一点体验一下乡村的美好。等人走近,一问,说:这是桥西,花泉还在前边。沧海桑田,桥南新村上了塬头,桥西新村下了高坡。</p><p class="ql-block"> 前边又是一个村落。这一定是花泉了,几乎家家植竹,几杆也罢,一丛也罢,大多在家门外一旁。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有一个面南的旧窑坑,和一孔新院子;窑坑与院子往往又离得不远,有的还是前后院。窑垴头都种着迎春花,金黄金黄的搭在窑畔上,像流动的青瀑布,熠熠闪光,水帘上缀满了一朵朵金花,蜜蜂们在上面嘤嘤嗡嗡地追着。窑坑多数已不住人,窑门高处三五尺的窑壁上掏出一排小窑,里面放着一箱箱蜜蜂,蜜蜂从从容容的,不知道怕人。窑坑两厢或是前墙大门两旁,另有一些高低不等更小的窑洞,它们比蜂箱还低,我们都猜不出它的用途。年过六旬的主人家,伸出手指点几下,笑着说道:“鸡窝,——犯蛋窝。”</p><p class="ql-block"> 走进一户人家,篱笆陈旧稀疏,栅栏门却独具特色,一根根宽宽的铁皮梁黄橙橙的,新鲜又时尚。夫妇俩已在在做着五月的事——翻腾家中的粮仓,饱满的麦粒流满了堂屋。听说我们要寻找窑坑,就放下活计一前一后带我们来到他家后的窰院。</p><p class="ql-block"> 并排三个大窑洞,曾经住着兄弟三家人,每一个旧物件都是对过去甜蜜的回忆。如今一个兄弟家安在北京,一个兄弟家安在南方。时间长了,距离远了,这里成了老窖池,亲情如粮食精一般养人。</p><p class="ql-block">迎面遇到一位女飞人。她说她七十岁了,我们不信。我们问她:家里有窑洞吗?她说:有。我们说:带我们去看看,她说:凭啥?然后狡黠一扭头笑着说:等等。我去送句话。院子真干净,窑洞也整齐,干干净净的土地上踩出一条条明亮的小路。有的人家打了水泥路,在大门外伸出长长的脖子,就是够不着村里的主干道。她说:我们还是稀罕有人能给打一条路。</p><p class="ql-block"> 我们转了一圈,才知道这里是沟北——记忆里又多处一个地名。花泉还在前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看看车子马上要下沟底了。见右边有一节土坡,宽仄足够,就打了把方向。</p><p class="ql-block">上去坡,几步远就是一户人家。门前的土地明光,有彩色的鸡群,没圈,也没有追逐,鸡群里有不少乌鸡。有两只狗,个大的那一只不叫,在拴着的木桩下站起身走动;那一只小的一边叫个不停,一边里里外外地跑着,好像给我们打招呼,也给主人打招呼。</p><p class="ql-block"> 男主人从窰院里出来。狗不再叫,也不再跑,鸡群依然很安静。我们随他走进去,真是别有洞天。和看过的窑院一样,迎春花、蜂窝、鸡窝、堂窑、厢窑、灶窑、厕窑,一样不缺,只是用白涂料粉了墙裙,有通着的水水管。</p><p class="ql-block"> 老人过年刚过了八十寿辰。年轻时候当过工程兵,曾在故宫里短暂居住,参加了新中国许多工程的火热建设,受到过毛主席、刘少奇、周恩来等老一辈领导人的接见。有相片为证,玻璃框架里一张一九六五年留下来的黑白照片,乍一放到我们面前,顿觉阳光失色。“我那一张装在这么大的一个盒子里。”老人叉开手指,“没保存好,有点卷边,有点泛黄,没有这一张清晰。这是前几年聚会时翻拍的。”那是一段闪光的记忆:当时全县去了一百人,现在还能找得到,坐在一起的只有十几个人。</p><p class="ql-block"> 在这座普普通通的小院里,能把那个时候的一张特殊的相片保存下来,足见老人的智慧。老人姓侯,他说:花泉的人都姓侯!老人从部队复原后一直在村委(大队)做事,没干过正职。再看看他门前的土路就明白他的朴实。老人对部队是有感情的,他的大儿子依然在部队服役,他说原本想把小儿子也送到部队上去,只是他没有验上。我想问问他是哪些年,有些年验兵非找人不可呢。话刚到嘴边,赶紧咽下了,我怕伤着他的心。</p><p class="ql-block"> 接着我知道:自己想多了。他小儿子一家住在县城,这些年几乎不回来住,他们两口子也几乎不去城住。他说:每个月有几百块的复原军人抚恤金,能种地、种菜、养鸡……也没干啥,就是不失闲,夜不缺钱,能自己解决绝不给孩子们添麻烦。现在,遇到孙儿们有个事,过生日,上大学啥的,一人给一千,都一样。听说我要买他的乌鸡蛋,他慌了,连声说:这次真是不能给。谁谁订好的,过完年到现在还没攒够。我们也忙给他解释:误会了,我们是想顺路把鸡蛋买走,省得你跑路。</p><p class="ql-block"> 站在他家大门外,可以望见北岭上一座高大的厂房,他告诉我们:那是烘干房。我问;那是桥西的岭头吗?他说:不是,岭那边就是东宋的祁家沟了。见我们询问窰院,他忙着为我们指路,后边有三所崭新的窰院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见到的第一座新窰院是清一色的蓝砖墙,厚重的木门,铁合页上上了一把大铁锁。门外一条砖铺的弯路,路旁就是那棵祖辈级别的皂荚树。窑垴头也是成排正开放着的迎春花,见进不去门,同行已拿着相机从旁边登上去。他朝我们摇一摇手,说:院里精光,什么也有。一览无余,没什么看头。</p><p class="ql-block"> 第二座新窰院也是清一色的蓝砖墙,厚重的木门,上了把锁。只是门前是虚土地,地里有三四个劳力在忙着筛土、育苗。我们问:这门一直锁着,能不能打开进去看看?其中一个人朗声说:能,来吧,一个人一张红票子。话一说完他们倒先笑了。蓝砖铺地,蓝砖箍窑,蓝砖门脸,有堂窑,有厢窑,有门房,入深很深,壁上白光,每一孔窑窑顶都有一盏电灯。却徒有四壁,想来也是不通水电的。见我们走出来,他又走过去锁上大门。</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孔新窰院,在不远的地方。我们没有再去看。其实当年开发窑洞这件事我是听说过的,说有人从外边回来,要在家乡投资,搞乡村旅游,附近几个村的窰院也都做了统计,一时间群情很是振奋。后来,就再没有了后来,没想到工程当时还真是启动了,只不过是没有善终。</p><p class="ql-block"> 十多年前,我随旅游团去乌镇,确实感到南方人的灵光。乌镇人都搬出去住在旁边宽敞明亮的新镇,把旧镇河道两岸的人家七、八、九十年代的新建筑剔除干净,古色古香的房屋修缮一新,都做了店铺,或自己做生意,或招来客商,做小吃、卖饰物,制作纪念品,在如织的游客流中好不热闹。作家茅盾偏要把乌镇写得像鸟镇一样,茅盾故居的房屋过道也是仄小拥挤,白墙、灰瓦、旧家具……让现在的青年人入住是奢侈,也是不合时宜、不舒适的。但一条静河水,几条乌篷船,数架石拱桥,两排半开半闭的木画窗,引得国内外游客纷至沓来,络绎不绝。那天,我在自由支配的十分钟里,一个人跑到东栅沿河道房屋后边,一个个深宅大院门洞大开,街道上却鲜有人迹。我信步走进去,它前边是门市,中间是染布作坊,高高的木架,飘动的宽大布匹,后边是人家居住的地方。里边没有一个人,一出一进之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p><p class="ql-block"> 振兴乡村不是让人们马上回到乡村,搬进老屋。也许老屋,乡村,就是一个念想的安放处,常回去走走才会初心不忘,就知道从哪里来,明白到哪里去。也总有一些到城市里打拼后不适应的人,一个人也总有在城市生存受到挑战的时候,当然也有一些人生来是真心喜欢农村,当他们回到乡村时,有事情可做,可以住得安宁。</p><p class="ql-block"> 就像这里人家的新宅和旧窰院。乡村有的是旅游资源,需要城市、需要乡贤的投资和反哺。但取利显然是不成的,就像儿女对父母的回报一样,能求限时的回报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同行者:心旅画游、雨落秋桐,中国梦,金门剑客。我一边开车一边告诉他们:如果掉头走,桥西村还有牙口、钥匙胡同等等地理形胜,小鱼沟口还有我县最近一次地移形成的断面和滑坡的遗迹,还有卫洼村东的老泊池和卫氏祠堂,还有金家庄的金氏祠堂。</p><p class="ql-block"> 抬头看看,时已过正午,他们说:下次再来吧!开车翻越沟底,一路向东,前边一个折转向南下去坡就是崛山街了。马路右边堰下又望到几户人家,我心里想:那就是玒沟了——它可是原王村乡的“丹东”。直到等午饭时,我才又记起那位老人的话:花泉,有。有泉。有花。就在前面的沟里。原来我们都是挑了担子,下去取水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