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天 的 热

金柏芳

2024年的夏天

据相关部门报道：2024年已成为有气象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年。全球首超1.5度。不仅平均气温较常年偏高；且平均高温日数为1961年以来同期第二多。经68个国家气象站数据统计，最高气温已突破历史极值。

全球所有大陆，所有海洋、盆地都在变暖。人类需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是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

好在我们都已退休，在家颐养天年，不再为生计奔波，也免受了这高温的燒烤。

早晨醒来趁着凉快，去市场买些菜回家就闭门不出，在家磨蹭。中午小憩一会儿。

下午去体育馆游泳锻炼，是雷打不动的。气温在37度以下就骑自行车去，晒晒太阳，适当出点汗也是必要的。超过37度就开车去了。

八月以来，气温干热，久未降雨。气象台预报：每天午后都有雷阵雨，似乎是在安扶市民焦躁盼雨的情绪。

中旬一天的午后，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头顶又响了一个炸雷。心中难免喜欢，立即打开、刷新天气预报，只见屏幕上已出现成串的雨点，我不时地抬头，望着窗外二楼的玻璃雨棚，寻找雨滴痕迹，没有啊，玻璃上仍是一层浮灰。心里那个盼啊！盼一场倾盆大雨的降临，以洗滌躁热的空气和尘埃，也浇灌我庭院的二棵果树。

雷声渐渐地远去了，起风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天空又慢慢地放亮了。

看来这埸雨又要泡汤了，老天爷咋这么稀罕这点雨水呢？

正当失望之际，风又起了，雨终于下来了，稀稀拉拉的，不够紧密也不够粗壮。也就十多分钟就止了。地面还没浇透，一会就干了。

如今夏天，离不开空调，特别是晚上睡觉。每当我盖着空调被，即将侧身睡去的那一刻，心里总会生出一股感恩之情：感谢电力局的辛勤付出，给我们提供持续的电力保障（从未停过一次电）。这炎炎酷暑，要是没有空调，真不知该如何活？！难怪有人调偑：“我们这半条老命，是电力局给的”。

当然，我们还要感恩城市环卫工人、送外卖小哥、以及供水、燃气…等行业，是他（她）们为保障城市的正常运行，而默默付出的辛劳汗水。

待在空调房里，也常常会回忆起我小时候夏天的情景。

儿时的夏天

暑 假

夏天最热的时候，就放暑假了。

早晨可以睡到自然醒。洗漱、简单早餐完毕，我会搬个小方桌和小方橙在天井里做作业。

室外空气清新、微风阵阵，做会儿作业就要抬头，望着天空发呆，看着云卷云舒的白云，变幻出各种形状，有时像延绵不绝的棉花山脉；有时又像翻腾的波涛…让我产生无限睱想…。

一墙之隔的大樟树上，无数小鸟的追逐嘻闹声，往往打断我的注意力。有时我会进屋取出弹弓，驱散小鸟。

不大一会儿，母親就拎着莱篮子回来了。有时候让我帮着择些简单的莱疏。接着母親就生起煤球炉子、燒水、洗莱，准备中餐。

夏天常吃的应季菜有：南瓜燒河蚌、絲瓜煎豆腐、长豇豆、四季豆炒茭白、芋头燒豆腐、小白菜、绿豆芽之类。（为免天热菜馊，记得燒菜时总要放点霉干菜）偶尔买点猪肉燒千张或油豆腐，那是最幸福的时刻。

当天吃不完的菜，还要再加热一遍，但放到次日也有变味的。

上午10多钟红日高照，天就开始燥热，人就得进屋了。记得母親总要把堂前的大门留条缝，为了获取一丝过堂风。凡屋里有阳光照射的地方，都要遮挡。

瓦房顶上，都设有一块照明玻璃天窗，也要用竹竿，把天窗下事先设置好的、厚纸糊成的遮挡滑帘，拨至天窗玻璃下，免太阳辐射热。

等到夕阳西下，太阳不再猛烈，我们就出屋了。但此时天井的石板地，还泛着阵阵热浪。我们会去打点井水泼洒降温，洒一遍一会地就干了，仍然蒸腾着热浪，总要泼洒个三、二遍水，才可去其大部分的泛热。

在给石板地泼水降温同时，我们也常常将晚上乘凉用长凳、竹椅等一起搬出来，浇上井水降温（大热天，手摸着桌椅板凳都是热的）。

等天井地面不再太热时，我们和隔壁三妈家，都会搬出饭桌准备用晚餐了。

记得我家晚餐比较简单，一般喝点较稠的白米粥或绿豆粥。吃点中午剩的菜，另外还有脆脆的贡瓜（酱黄瓜）芝麻酱、咸鲞、乌干莱罗卜干之类的小莱。

晚饭后就各自洗澡，我中午在天井晒二盆水，晚上洗澡用还是热热乎乎的，可以省点暖瓶开水。

母親总是要忙完所有家务后，最后一个洗澡。那时家里没有浴室，在卧室洗，事先准备二个洗盆和暖水瓶（一个洗上身、另一个洗下身）关上门窗。待母親洗好澡出来，脸上还是一层汗珠，要坐一会儿用扇子降一下温，然后再给我们洗换下的衣服，母親很辛苦。

晚上在天井里乘凉的那一刻，是一天中最惬意、最开心、最放松的辰光，与亲戚邻居们聚在一起，摇着扇子，谈古论今，相互诉说、交流着一天中的感受各自，说到开心处大家还会畅怀大笑。（现在大家住在楼房，就少有这场景啰）。

我们躺在竹塌床上，有时候会数星星，并随口诵咏起大人们教的童谣：

一颗星，隔楞登。两颗星，挂油瓶。油瓶漏，好炒豆。炒得三颗乌焦豆，隔壁嬷嬷陈（捡）起做喇头。喇头香，加辣酱。辣酱辣，嫁喜鹊。喜鹊尾巴一点白，嫁大麦。大麦耳朵聋，嫁裁缝。裁缝手脚慢，加只岩（雁）。岩（雁）会飞，嫁蚨蚁。蚨蚁会爬墙，小老鼠赖爹，大老鼠赖娘。……

这些童谣“无厘头”，不拘成人逻辑，却重韵律，朗朗上口。

记得乘凉时，总会有阵阵凉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老人们都会露出舒坦的表情。

到晚上八、九点钟，屋里不再太热了，就回家钻进蚊帐睡觉了。

搞（玩）河

中午，母親总要小睡一会儿，而我睡不着，就蹑手蹑脚地摸出家门，去搞（玩）河。

出了弄堂就是西咸欢河，左拐不远就是原陶家宅邸的开宽道地，其门口的咸欢河道也宽一些。

我们就在这段河里玩，互相追逐嬉闹。有时候就与小伙伴们比赛，谁潜水的时间长，（绍兴话叫“躲潭”或叫“躲没头深”）即先在水面上，深深地吸上一口气憋住后，同时潜入水中，以最后浮出水面者为赢。谁都会将这口气用尽，待到实在憋不住时，才窜出水面，此时个个小脸都憋的通红。大该是锻炼肺活量。

有时候就与小伙伴们比赛谁游得快。

有时候比赛，谁在水中踩水的时间长（绍兴话叫“闹海水”）。

玩河久了，胆子也大起来了。我们就开始玩跳河，从河埠头上岸，到陶家门口开始助跑，在河岸边的石坎上发力，一跃跳入河中，此时水化四溅、欢叫声一片，很是刺激；继续上岸跳……。每次都要玩到精疲力尽，才悄悄回家，偶尔被母親发现，总免不了一顿训斥。

记得有一次玩河，不慎踩到河中碎玻璃片，把脚掌割破了，坐在河埠头很久，仍出血不止，最后有小伙伴搀扶我回家，也不敢进屋，就坐在天井门口，等伤口自行愈合。

那时候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创可贴、红药水、纱布之类用品，更没钱去医院的。

有时候，我和小伙伴们会捡些小瓦片，站在河埠头或石板桥上，朝河里抛掷，即“打水漂”比赛。

小瓦片擦着水面飞出去，碰到水面又弹起，继续向前飞，反复多次，直到最后沉入水底。看谁的瓦片弹起的次数多为赢。

沿河而居的老人，看到我们在往河里抛物，总会出来严厉训斥、制止。他们不愧为是绍兴古城河最早的“河道长”。

当初要是能制止淘气鬼，往河里扔碎玻璃，我的脚也不会被割破。

那时的咸欢河，水是清澈见底的，可见鱼儿游动。沿河人家都在河里淘米、洗菜，甚至做饭饮用。

夏日的咸欢河，让我们度过了纯真无邪的快乐时光，是童年的欢笑之地。

拿（读no）逃

晚餐后，我们就象出笼的小鸟，可以自由自在地出去玩了，小伙伴们都会集合在陶家门口，那块开阔地。我们最喜欢玩“抓逃”。

此游戏可以由二个人以上组成，先用石头、剪子、布确定一名追拿者，其余人均为逃者，追拿抓到其中一人，在其背上拍三下就赢了。被抓人就由逃者，变成追者。（角色互换）但当众人逃累时，可以回到“窝里”休息，（即用手触摸着，规定的一棵树干或电线杆时）追的那位就不能再抓了。众人歇片刻后再离开窝继续跑，你才能继续追拿。

此游戏比拼的是，谁有耐力跑得快，且跑得机灵而不被人拿下。

我们每次都要玩得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才告结束，其中一阵阵尖叫欢笑声，让我们开心不已。

天黑了、玩累了，小伙伴们会邀我去桥上，他家铺的凉蓆上休息，听大人们聊八卦、唠家常，有时也讲鬼怪的故事，每讲到吓人处，我总要转头环顾四周……。有时就不敢独自回家了（因要穿过漆黑的弄堂）。很晚了还没回家，母親就会出来找我。

抓萤火虫

小小萤火虫，飞到西、飞到东、这边亮、那边亮，好象许多小灯笼。

夏日的晚上，在我家弄堂口的河埠头，经常会出现结伴的萤火虫。我们看到后就忍不住要去抓，小心翼翼地靠近，用两手掌轻轻一合就能抓到，放进玻璃瓶中，它的尾部一亮一灭的，觉得很神奇好玩。

带回家里，有时长辈会给我们讲：“囊萤夜读的故事”勉励我们要勤奋读书……。

萤火虫的光亮在夜空中闪烁，象是童年的梦想，虽然小却充滿希望。

现在河埠头的萤火虫，已多年未见了。大该是其栖息地被破坏、光污染、农药和化学污染以及气候变化所致的吧。

消暑饮品

夏日饮品，就是白开水。母親每天会早早地把热开水倒入彩瓶中晾着。

我疯玩了回家，渴得很就急不可耐地捧起彩瓶，咕咚咕咚咕地喝，能喝下去半彩瓶的水，直到小肚胀鼓鼓为至。

家里很少有水果，不知苹果香焦为何物，偶尔会买几个蒲瓜、黄金瓜之类的最便宜的应季瓜果。

记得有一次，我在小天井门外的高山堆菜地上，捡到一块铜板。

我跑到狮子街口的废品收购站，兑换了三分钱，转身就在莱市场买了个蒲瓜，慰劳自己。

夏日的午后，有时会听到木块击打箱子的声音，并传来吆喝声：“绿豆棒冰要匆要…”有时我会跟母親讨三分钱去买，母親偶尔也会答应我，我买来后也会给母親吃上几口。

降温 防蚊措施

住在瓦房老屋，夏日多蚊子。家里扇子人手一把。母親总是手不离扇子，既扇风降温又驱赶蚊子。特别是在晚上乘凉时，总时不时地给我们扇上几下，免蚊子叮咬。

记得我睡在老床时，母親会趁着天未黑，就用扇子驱赶蚊帐内的蚊子，然后放下帐帘并掖严。

晚上乘凉结束回屋，钻进蚊帐就睡。

天气潮热，蚊子繁殖快，在家里或在天井乘凉时，有时就要点上土蚊香驱赶蚊子。

所谓土蚊香，是用锯木屑和“六六粉”之类的混合物，将其灌入用黄裱纸糊成筒状，（粗约5分硬币大小）每根约两米长，用漏斗接入纸筒，并用一根细长的竹签，不停地往纸筒内捅，一直到木屑装滿为至。再用腰鼓状的圆石，轻轻碾压，然后一圈圈地盘拢，扎实即成可卖

记得一角钱可买五、六盘。

袅袅升起的烟雾四处飘散，周围弥漫着一股“六六粉”的气味，怪刺鼻的，但总比蚊子叮咬的滋味要好受些。

点燃的蚊香是放在一块废木板上，待燃尽后会留下一圈圈烧焦的痕迹。

扭痧

每到秋天，快要上学时，我就有些发蔫，有气无力、胃口不开中暑状，俗称“起痧”了。

此时母親要我去扭痧。我怕疼不肯，母親哄我，就给我几分钱，然后叫隔壁三妈过来给我扭痧。

三妈用中指和食指，在碗里蘸点水，就在我后脖子轻松自如地扭扯，脖子表皮会发出“吧嗒、吧嗒”富有节奏感的声响。

刚开始扭扯时，我就叫喊疼，母親就叫我忍一忍，三妈也会加快速度，以尽量缩短我疼痛时间。

一般从上至下扭二十多下，一条紫红色瘀痕便出来了。再换个位置扭扯，起码要扭出三条。瘀痕越紫说明中暑越重。

说来也怪，扭完后半小时左右，人就神清气爽，吃饭也有食欲了。

斗转星移，这种民间疗法，目前已很少见了。想必现在的家长和孩子，肯定接受不了这种惨痛场景。

2000年左右我在工作单位，还仍让人给我扭痧解暑。

一双凉（拖）鞋

每年春节，母親都会给我们每人做双新鞋。

从准备碎布，用浆糊“打袼褙、剪鞋样、层层叠碎布到纳鞋底、制作鞋面，要经历多道工序。

其中纳鞋底是最耗时、最费力的，使用麻线一针一针地纳，用顶针使劲将针扎入鞋底、用平头钳夾住缝针拔出，且每一针还要借助木棍，缠绕拉紧。通常一双鞋底需纳上二千多针。

我表哥会做鞋，母親只需把纳好的鞋底和鞋面交给他，到年三十晚上，就有一双新鞋放在床边了。

一年一双新鞋，不仅凝结着母親的辛劳和汗水，更体现着母親对我们的一片爱子之情。

夏天热，我不喜欢穿鞋，愿意赤脚。

有时母親差我去塔子桥买点酱油之类的日用品，我出发前，先看一下三妈家堂前的自呜钟，给自己确定一个时间目标，然后出门就跑，气喘吁吁地买回来，再看一下时钟，也就是3~5分钟。

赤脚跑在滚烫的石板路上，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夏日的晚上，很多人都喜欢穿木板拖鞋，走在石板路上发出“踢哒、踢哒”的声音，让我很羡幕。

那日我去解放路，在清道桥附近找到一家木匠店，有出售木板拖鞋，每双五角钱。于时我回家跟母親要钱，母親没答应，我磨了半天也没用，只好悻悻作罢。

那时父親在上海工作，每月寄来30元生活费，母親要维持一家日常生活支出和我们的学费。入不敷出，月底总要到二舅母家去借钱。当家人实属不易，现在回想起来，后悔自己当时不懂事。

大约在1968年左右，父親在上海寄来三双塑料凉鞋（当时属于时髦貨）。一双送三叔父、一双送阿年表哥、另一双就是我的。

我们都很喜欢，鞋表面铮亮，我们称其谓“塑料皮鞋”。我发现三叔父，每穿一次回来都要洗涮一遍晾干。

儿时的夏天，是蝉呜与树荫交织的悠长午后，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斑驳光影，我们在快乐地玩耍。

儿时的夜晚，是滿天繁星与母親扇动的大蒲扇，带来一絲絲凉爽和无尽的遐想。

在那个没有智能手机和网络的夏天，我们与大自然为伴，天人合一。每一天都充滿着探索与希望。

没有人能留住岁月的脚步，但是我们可以留住美好的记忆。

没有人可以永远年轻，但是我们可以保持一份童心。

那些简单而美好的日子，是我心中永远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