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收到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证书的刹那,我心里有难言的喜悦。十年笔耕不辍,笔下世界终获认可。未曾想到,时隔二十五年后,我还能与文字再度结缘。朋友们常打趣道:我是牙医中文章写得最好的,作家里拔牙最棒的。言语间难免有夸张成分,但也是对我的褒奖和认可。如余华那般在乡镇卫生院拔牙上万颗后才转型为作家的例子,毕竟凤毛麟角。值得我傲骄的,在常德这座几百万人口的城市,我成为寥若晨星的口腔科主任医师之一,而大作家余华或许还未曾拥有口腔科执业医师的资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命运的轨迹总是如此奇妙。儿时的我,梦想成为作家、大官、名记或科学家,却从未想过成为口腔科医生。人生道路充满无限可能,就像行走在路上,不可能永远是直线前行。遇到岔路口,一个不经意念头,一个随意转身;就可能是另外一番境遇。</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打小就喜欢看书,读小学、初中,家境贫寒,吃饭穿衣都成问题,自然没有课外书籍看。我只能看同学们丢弃的破旧小人书,在煤油灯下,如获至宝般啃食。读高中,班上有教工子弟和县城的同学,学校有了像样的图书馆,借书很方便。我对书籍并无挑剔,只要是书,无论是言情、武侠,还是纸质、油印的,甚至是从厕所、垃圾堆里捡来的,无论是报刊杂志还是小说,只要看得清楚,我都会如饥似渴阅读。偶尔,我也会从牙缝里挤出一点钱,去报刊亭买几本书,躲在宿舍,蒙上被子,打着手电筒,津津有味,孜孜不倦。</p><p class="ql-block">文学类书籍我读得最多,如《小溪流》《散文诗》等。看多了,就想写了。作文常被语文老师用红波浪线勾画,红彤彤一大片,几乎没有错过一个句子。同学们经常传阅我的作文,每当老师和同学们声情并茂朗读我的作文,我就羞涩低下头,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开出花来。高三那年,我斗胆向中学生名刊《高中生》投稿,虽未被录用,但收到编辑老师的回信,他在信里肯定我的文采,还对文章结构和逻辑进行指点,极大催发了我的写作热情。</p> <p class="ql-block">那段饥寒交迫、枯燥乏味的时光,文字成我唯一精神支柱。我豪情万丈为自己取了两个笔名。读鲁迅的《纪念刘和珍君》《自画像》时,我义愤填膺,热血沸腾,取了第一个笔名:王荐辕。读朱自清的《背影》,我想起常年在田间劳作、背影佝偻的父亲,暗暗发誓:要成为一块真正的璞玉,出人头地,光耀门庭!第二个笔名“王璞”诞生,寓意自己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蕴藏着无限宝藏,等待发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文字给予我最珍贵的馈赠,是让我邂逅良人。她是我们班插班生,恰好与我同桌。两个多月,我俩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更不说温暖交集了。有一天晚自习,学校广播站播发了我的一篇作文:《父亲的背影》,她听了很感动,开始主动找我聊天。渐渐熟络之后,共同话题多了,情愫在彼此心里潜滋暗长。那时的我,身高1米53,又黑又瘦,名副其实“小矮人”,而她身高1米6,落落大方,亭亭玉立。自那以后,每天清晨,我的课桌上都会出现一杯新鲜牛奶,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她家条件优渥,妈妈经常来看她,小姨在小镇做生意,也时常给她送吃的,牛奶、水果、零食,她会慷慨地与我分享。也许因为“投喂”的功效,我的身高突飞猛进,飙升至一米七。时至今日,我仍满怀感激,那段青涩的欢乐时光,那些稚嫩的文字,让我有幸与她相遇相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然而,命运并没有按我的节奏走,似乎总爱跟我过不去。预考成绩出来,我全县第三名,本以为清华、北大或人大唾手可得,却未曾想到考入衡阳医学院。我满心失落,极度沮丧。家里捉襟见肘,复读无望,我只能无奈接受命运的翻云覆雨。进入大学后,我几乎没有零花钱,连两元一张的电影票都是奢望。因为自卑,我不爱扎堆,自己找乐子。吹口琴、笛子,或一头埋在图书馆。我是班上宣传委员,并加入校园文学社,负责校刊《花药春溪》和《黑骏马》的编辑。结束枯燥专业课,再在文字中徜徉,内心渐渐安顿,不再自哀自艾,怨天尤人。我开始尝试写诗歌、散文,还多次组织学校各类征文活动。每天忙得热火朝天,无暇顾及失落的心情,人也变得开朗、乐观、热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记得班上一位同学因大咯血住院,家里拿不出一分钱,我带头发起全校募捐活动,并深情写下倡议书:《深秋,那一轮火红的太阳》。通过校园广播播出,无数师生被打动,短短一天,就筹集到一大笔钱,及时帮助同学度过难关。在“学雷锋”纪念日,我还策划了年级“学雷锋标兵”征文活动,并写了《他把雷锋火炬高高举起》一文,记录班长赵刚军义务当家教的先进事迹,反响热烈,后来还被学院作为典型予以表彰。一次学校运动会,我未参加任何竞技项目,两天完成50多篇通讯稿,还被评为体育先进个人。大学期间,我在学校刊物上发表了多篇文章,还编写了我们八八年级的通讯册。 </p> <p class="ql-block">1991年春天,我参加全国青年散文大奖赛,幸运获得三等奖。彼时,我的助学金每月不到十元,甲等奖学金也只有五十元,而我的稿费每月能拿到十几元,这在当时简直是神话。在怀化市医院实习,一个文艺女青年得知我喜欢文字,给我送了两大本手抄日记本,让我特别感动。那些年,我喜欢听王杰、费翔、童安格的歌,他们的歌声柔情百转,直击心灵;我喜欢手抄北岛、舒婷、汪国真的诗,乐此不疲,沉醉其中;我还学过霹雳舞、扮演过嬉皮士、写过朦胧诗;陶醉在文学艺术世界,潇洒飘逸,自由不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对文学的热爱,并没有消减现实生活的窘迫。1991年工作后,我无钱无房,单位也无法给我一个床铺。我的文学之梦就此熄灭,文青时代黯然落幕。在接下来的25年,我疲于奔命,上班、学习、进修、晋升职称,像一只无休无止的陀螺。虽然专业上有所突破,成为常德口腔界少有的主任医师之一、湖南中医药大学兼职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并发表了三十多篇口腔专业文章,但文学创作一直被搁置,文学园地一片荒芜,寸草不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2015年,我接受《常德日报》社记者邀请,参加他们组织的一次文友采风活动,作家梦终于复活,文学热情喷薄而出,一泻千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采风地点恰好在我的出生地汉寿,当时汉寿县作家协会主席曾宪红老家鸦雀岭。那天,《桃源诗刊》总编楚云骑一辆崭新摩托车,牛仔装,鸭舌帽,派头十足,个性张扬,现场的焦点。我是文学新手,缺乏自信,气场虚弱,不过还是战战兢兢加他了的微信和电话,期待有一天能够得到他的关注和青睐。回家后,摁不住的激情和狂喜,一口气写了三篇亲情散文,认真修改后小心翼翼发给楚云。没想到,他对我的作品十分认可,还发给我一长串溢美之词。散文一字未改,发表在“高举阁”公众号。我转发后,反响空前,短短两天,点击量突破四千,赞赏费居然达到三千。文后评论精彩纷呈,意味无穷。许多熟悉的患者和朋友纷纷留言、或者打来电话,对我大加赞赏。他们激动地对我说,没想到成天捶捶打打,叮叮当当拔牙的粗犷口腔科医生,感情竟然如此细腻,文字竟然如此柔美。那阵儿,志得意满,五迷三道,不知今夕是何年。如果说起初重拾文笔,只是为了闹着玩儿,而这逼人的来势,让我开始沉静下来,不得不好好思考写作这档子事儿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随后,我和几位文友策划并实施“自驾西藏”、“自驾南北疆”两次壮阔之旅,每次去二十多天,足迹遍布万余公里。《常德日报》给予全程关注,并进行详尽报道。我这支半生不熟的笔头,每天写写画画,记录旅程、撰写游记。尽管高原反应厉害,我依然每天奋笔疾书。上万字的游记先后在《常德日报》《常德晚报》发表。数个整版篇幅,七万多字,赋予“自驾游”全新的视角,别样的意义。一时传遍大街小巷,轰动一座城。</p> <p class="ql-block">短短几年,文学创作影响力已悄然超越我的本职——口腔科主任医师。这期间,报社编辑热情邀请我开设专栏,因密密麻麻的忙,我婉言谢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患者找我看病,总爱跟我开玩笑,说阅读我那些饱含深情的文字后,拔牙都不恐惧,不疼痛了。医院推行“10S”管理之后,我动员科室同事,亲手创作诗歌、书画作品,用以装点科室,营造浓厚的文化艺术氛围。毫无悬念,我们科室一举夺魁。当领导莅临科室进行验收,不禁由衷赞叹:“走进口腔科,一股浓郁文化气息扑面而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医院组织的“清明祭奠诵读会”、“中秋赏月诗会”以及“春节联欢晚会”等文娱活动,我们科室总是积极参与,我自己创作诗歌并上台朗诵、主持,貌似无所不能,才华横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武陵微小说节在常德颇具影响力,本土涌现出一大批在中国乃至世界华人文学圈,享有盛誉的微小说作家。戴希主席、资深微小说作家白旭初等前辈,热情邀请我加入武陵区微小说作家行列。结合近年的特殊经历与自身工作感悟,我先后创作了数十篇微小说。起初因投稿无门且自觉作品尚显稚嫩,仅在前辈推荐下陆续发表过几篇作品,大部分仍只在本土公众号与读者见面。此外,我也尝试写影评与诗歌评论,都是有感而发或受朋友之邀,从未有过成名成家的念头。有时,一篇评论能获得三千元的稿费,但更多时候,两千字左右的散文稿费仅有一两百元,一年下来也不过几千元。好在我写作,是出于兴致,至于稿费,有或者无,无关紧要。</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去年,我统计了一下,已然发表上百篇文章,心里萌生加入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的念头。考虑到没有出版自己的散文集,我对能否通过评审,心里忐忑。对于一个爱好写作的口腔科医生而言,内心深处有一种执念:得到省级作家协会认可,才称得上真正的作家,也有颜面和底气。就如我的口腔科高级职称主任医师一般,获得省卫健委认可才算数。结果我顺利通过,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这份荣誉的姗姗来迟,是机缘巧合,也是梦想成真。与文字再度相逢,仿佛是一次久违的握手,缠绵、温暖、难分难舍。“AI”写作如何如火如荼,我坚定初衷,以手写心。 与文字相处的时光,清贵而内心充盈、澄明,想象宏阔,气象洒然,提笔生辉。守等却飞来,再见花开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