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怀念一一父亲生命里最后的日子

YAL

一夜思父泪，暗向枕边流。天明难复收，总教愁肠寸寸长。

三月三日，于我，是一个一辈子痛到心底的日子。

二00九年的三月三日，我永永远远地失去了老父亲。

弹指间，十六年过去了。家乡的山山水水依旧，老家的房子、窑洞依旧，而我却永远难再见到爹了，想爹只在心里，只在梦里。有话只能独语。

往事不堪回首，一想起就是难以描述的无尽的心痛。

爹一辈子辛勤劳作，争强好胜，但终因岁月磨砺，操心费神，于零八年春季，染病在身，他自己抓些草药喝，但不大见好，我们于暑假里送爹上医院看病。爹身在医院，心牵家里，心牵母亲，待身体稍微好点，就硬吵着要出院了。

此后，爹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了，但依然照顾着我那半身不遂的母亲，招闹着一日三餐。这年冬天的一日，爹的脚突然就肿了，连棉鞋也穿不上了，痛得走不成。我们不在跟前，有病的母亲去四妹家叫来了妹妹及妹夫，我们才得知情况，把爹送到医院。刚住了几天院，爹又是不等身体痊愈，求医生让他回家，说是他觉得自己好了，在医院他心不实在，不利于养病。紧要处还大声和医生吵，和我们吵闹。没法子，我们只好让爹出院。我知道，爹一方面不放心我妈，（其实我们几个已分工好了，妈有人专门管）更主要的是怕住院多花钱，怕增加儿女的负担。

爹从医院回来后，就先住在我家。我那时还在学校教学，常常只给爹做饭吃了，让爹一个人一晌一晌在家。现在想来，真是后悔，没能好好在家陪他老人家。

有一天，爹对我说，快腊月了，他要回去。任凭我劝说，爹说腊月了，非回不可。他是那种宁肯自己受也不落闲话于人的人。

此后，晚上我就去娘家。给父亲捶背，揪背，这样爹才舒服些。

一日天快亮时，朦胧中，我听见爹对妈说：”唉，我告诉你，你别对娃们说，我怕日子不多了，我知道我这身体是啥样。我可能会走在你前头，我走了你可咋办？”母亲因有病，不大会说完整话，便抽泣起来。霎时，我心如刀绞，痛到了极点，但又不敢出声，怕戳穿了爹常对我们说他身体好些了的怕儿女操心的谎言。我咬住被头，一任泪水滴落。

早上起来，我便给爹洗手脸，那么一个一辈子要强的人竟不推辞，可见爹当时病重到何等程度。我却只能说着爹看起来精神一天比一天好的谎话，而出门后，却偷偷流泪。

年跟前，爹肿胀的脚好如常人，他还同我们一起招闹着搭油锅子。

正月初三，我们姊妹几个回到娘家。看到爹精神很好，饭桌上，见爹与大家谈笑风生，我心里轻松，高兴，心想熬过了冬天就是明媚的春天了。

正月里，父亲身体还算好着。谁知到了二月，爹的病情加重，他常常一夜难以入睡，常常咳嗽，总要人揪背。我们便把爹送到医院。经检查，医生说是什么先天性心病。入院三天，爹看起来稍好些，便非要转入普通病房。说是见了那个叫唤不断的人，他受不了。真的，无论病情多严重，爹从没大声喊叫，从没说过痛疼，从来都是坚强地硬撑硬顶着，给我们一种不大要紧的错觉。而我更清楚，他主要是嫌在重症监护室花钱多。他自己和医生说，医生便同意了。

因要去学校，我与女儿回来。三妹在医院管爹。

两天后的早上，我刚请假计划看爹时，三妹打来电话，说爹插了尿管后，一夜睡得好，此时叫不醒。我如五雷轰顶，便匆匆奔向医院。推开门，我急急叫爹，天呐，却再也没叫醒父亲！

父亲，父亲，我们心说这次在医院非要把您好好看看，您怎么就……

先甭说啥，去医院时，您还清醒着，与我们交谈着，而这就……直到最后一刻，您都没能醒过来，没再说一句话，没再回应女儿的一声“爹”。

含着泪，忍着痛，我们把父亲带回家。我们日夜守护在插着氧气的爹身边。

亲戚们都来了。大姑照料着一切。父亲一日比一日气喘得紧，嘴唇一日比一日干裂，时不时地张开口，伸出舌头。我们赶紧用棉签蘸点水，以润润爹的舌头和嘴唇。我看着，心里难受地要命。

三天后的三月三日三点多，父亲脸色变了。大姑告诉我们快准备给父亲穿寿衣。先由哥哥一件一件穿在身上，然后全部脱下，再给爹穿好，并戴好所有的应戴之物。我们悲痛着，哽咽着直想大声哭，但姑姑说不敢哭，我们只好强忍着泪水。

四点多，我的父亲，我们的老父亲就永远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我们就永远永远地失去了敬爱的父亲。我们呼天呼地，大哭不已，哭声划破了黎明前的黑夜，哭声飘荡在院子的上空。但任凭哭塌天也唤不醒永远睡去的父亲了。

三月七日是父亲的出殡日。这一天，冷风嗖嗖，细雨霏霏，老天似乎也怜父亲。

爹嗓音好，平日里爱唱几句。爹爱看书，肚子里有学问。春节，村里打花鼓时，爹就是唱花鼓词的。到了一家，爹会根据主家情况而现编词现唱，常常博得众人喝彩。所以，在爹出殡之日，我们请了坐班戏，请了两位巜蒲乡红》擂主来给爹最后一次过过听戏瘾。

哀乐声声，哭声连连。老父亲啊，今天就要离我们而去，我悲痛欲绝，本来计划念给父亲的祭文也无法念成，只是在哭着，哭着……

一晃十六年过去了，任岁月如何流逝，我总难以忘记父亲在最后的日子里的一幕幕。父亲已远我而去，但父亲是我内心深处最柔弱的痛，是我记忆中的永恒。

我常追悔，如果能在爹第一次入院时，给他老人家好好地医治，再请个保姆照顾父母，父亲肯定能活到现在，也好享享清福。只是……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

岁月无痕常忆旧，思父不觉冷风长。

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恨。

即使写尽所有的文字，也诉不尽我对父亲的思念；即使不停地追悔，也表达不尽我对父亲的歉疚。说什么都难以弥补，唯有将思念永存，愿父亲在天国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