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没有做成的生意

李子红了

1

闫俊早早来到公司，今天有一桩生意要谈。

这桩生意已经扯了很长时间了。当时业主挂的是90万，可年前生意低迷，很多人都在观望。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客户，却只出75万。他给业主说了很长时间，业主觉得压得太狠——这个他理解，因为他知道，这房子最开始挂的是115万，还是他们中介给的指导价。

中介建议这个价并不是信口雌黄，三室一厅，南北通透，96平米，唯一的缺点就是6楼，没有电梯。可对于高新开发区比较中心的房子，每平米1万出头，应该算不上离谱。怎奈房地产一路下跌，房子挂了快一年也没能出售，他们只能一次次建议业主调价，这90万就是前不久才调的。

可那个客户只出75万。还说多一分钱也不会出。

买卖不成仁义在，房子归房子，主人还是原来的主人。买房的很不屑：也不看现在都成啥了，给你75万还不卖。也就我急着给儿子结婚，要不然谁傻了，急着买房？

客户的话有客户道理，房地产一路走低这是明事。先不说现在的孩子越来越少，就国家的调控政策也都是只利于成交，不利于卖房人的期待。这不，征收房屋税的消息又传疯了，有存房的坐不住了，或踮着脚尖观望，或已开始挂牌求售。房源滚滚而来，买房的却越发没了底气，不知道到底该买还是不该买。没办法 ，他们再一次建议业主调价，业主也只能再一次无奈地接受了他们的建议，把价调到了70万。

70万和75万，已经差了5万，可这只是挂牌价，要卖出去谁知道会差多少呢。

2

房子是好房子，地段也不是差地段，虽然不在学位区，看房子的人还是不少。说实话，光这房子，闫俊就不知道带了多少波人看过，上楼下楼，一趟又一趟，还不说前面的搜索、联系、磨嘴皮子，可硬是没有一家愿意搭实买的。

没有买的也不能松懈，房地产买卖不行，竞争就更激烈。闫俊知道，光这房子已经有六七家中介在拉扯。成不成没人知道，大家知道的，就是不能松懈，不能放弃。

终于等到了一个实心买家。这买家，是个年轻人。说年轻，也不年轻，估计也三十好几快四十了。两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刚刚出生。小伙子已经看过几次了，也带家人看过了，非常满意，说是这房子就是给他们适（根据他们的情况准备）下的，三个房子，他们一间，两个孩子一人一间。孩子的房间有一间大些，比他们的主卧还大，十六七平米，放张大床，要是来个人啥的，也都不成问题。

可年前时间有点紧，媳妇又刚出月，不能跑，所以只能小伙一遍一遍看，然后一遍一遍给媳妇描述。好不容易下了决心，一联系，房主到儿子那儿去了。再联系，到国外去了。

没辙，只能等。闫俊对小伙说：“也好，等过年了，咱再看看。你媳妇不是没看过吗？正好借这机会看看，踏实。”

小伙心里恍惚，闫俊这么一说，也就塌下心，准备赶业主回来之前再看看，再斟酌。必须斟酌，买房不是小事，钱不是小数目，小伙对闫俊说：“要是能把价再压一压就好了……”

房价闫俊已经跟业主沟通过了，按65万说的。业主因为长期不在顺城，也叫一降再降的房价弄烦了，没多说，只说到时候再说吧，只要实心买，啥都好说。

啥都好说是就65万说的。闫俊知道，从75万到65万，已经落了10万了，再要落不是那么容易的。但闫俊不想扫小伙的兴，更不想叫马上到嘴的鸭子跑了。这一单要是做不成，这一冬天的唾沫就白费了，腿也就白跑了。

闫俊按了按小伙的肩膀，非常理解非常温暖地说：“知道！”

过完年，业主一直没有联系闫俊，闫俊着急，买家也着急，问业主回来了没有。闫俊打电话给业主，业主说回来了。闫俊一下兴奋了，问能不能见个面。业主很爽快，说可以，你安排，这几天我都有时间。

闫俊赶快给小伙打电话，心花怒放。可是小伙并没有像闫俊想象的那样兴奋，他犹豫了一下，说：“叫我跟我媳妇再商量一下……”

闫俊急了：“这咋还要商量？这不都商量了快半年了吗？你媳妇看房子也看了两回，咋……”

小伙说：“主要是价钱，你看……”

闫俊压了压火，说：“你想多少？”

小伙也怯懦懦的：“60……”

中介就是个忍气吞声的活，不管人家咋说，你也不能给人家发脾气。闫俊说：“知道了。到时候看情况，我肯定给你争取。不过你也要有思想准备，或者63……”小伙不说话，闫俊说，“最少62，再少没法谈了。”

小伙还是不说话，闫俊问：“行不行？不行我就不约人家了。差得太多，约也是白约哩。”

闫俊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不行拉倒认倒霉的准备。

小伙情绪还行，说：“行，知道了。到时候你一定要给咱争取……”

闫俊一下子轻松了，说：“知道，我肯定是向着咱的，我也是打工的，我能不知道打工人的难？那我约了？”

小伙高兴起来，话也多了，说：“好，约，叫把资料带上，要是能签就签了。我跟我媳妇一搭来。”闫俊的情绪非常高涨：“就是，关键是房子中意……”闫俊还想说，小伙说：“星期天，只能星期天。平时我没时间。”闫俊再一次温暖而理解地说：“知道，这我还不知道？”



3

终于约成了，星期天。但上午还是下午，却很费了些周折。业主说他上午有点事，看能不能下午。小伙说下午不行，他下午约了人，只能上午。约了人当然重要，业主还算通达，说那就上午吧，他下午去办事，影响不大。上午约好了，具体几点，又开始拉锯。业主说最好十点，他九点多从家里出发，年龄大了，不想太早出门。闫俊就和小伙联系，小伙说十一点吧，十点他怕来不及。

闫俊把小伙的意思给业主说了，业主笑着说：“也行。年轻人爱睡懒觉，理解。没问题。我原来只是怕太晚了影响吃饭，这办手续可能得一阵子哩吧？”

闫俊说：“很快，这都说好了，双方一见面，一签就行了。”

业主很客气，说：“那好，但愿一切顺利，你们歇下了，我也歇下了，小伙也歇下了。都不容易，谢谢啊！”

十点五十八分，业主走进了闫俊的视线：一对老年夫妇，看样子有七十好几了。闫俊原没想到业主会来这么早，他本来是要去楼下办点事，听见有人打问他，知道是业主，不去了。迎上去说：“叔叔阿姨还挺准时的，踏着点来了。”

女的说：“我们九点钟就出发了，礼拜天这个点出行的人多。果不然，路上还是堵了一段。还好还好，没迟到。”

闫俊把老两口让进办公室，又把他的搭档介绍给老两口，说：“这是我同事，姓党，主要负责客户。客户还没来，让他先把情况给你们介绍一下。”

老太太看着那姓党的同事，说：“有什么变化吗？”

姓党的同事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就是想把一些相关的事情给您说一下，比如中介费呀、房屋维修费呀，总之，该咱承担的这一部分我先都告诉你们，等一会儿买家来了咱就直接签了。”

老太太点了一下头，说：“行。反正这些东西我们都不了解，现在听听也好。您放心，该我们承担的，我们自然承担。这没啥说的。”

党同事很高兴，东算西算，算了两万来块钱。老太太看了一下老头子，说：“这么算下来，到手也就不到63万。”

党同事看了闫俊一眼，说：“阿姨呀，这也就是我要给您说的第二个问题……”老太太看着党同事：“啥意思？”党同事有点尴尬，说：“就是先前闫俊给您说的价钱，您看……”党同事停了一下，“咱这也是想把事情办成哩。当然，我不会给买家说，我也就是先和您沟通一下，心里有个底。我肯定给您争取，多了我们也能多拿提成不是？”

老太太看老头，老头思量了一下，问：“您觉得多少合适？”党同事看闫俊，闫俊看着老头子，不说话。老头看老太太一眼，对闫俊和党同事说：“要不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都不管，实收62万？”党同事还没说话，老头子又说，“60万吧。整收60万。”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党同事的预料，他兴奋地说：“行行行，这下没问题了。一次降到底，没啥说的了。好，那好，你们坐一会儿，我问问小伙到哪儿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你二老放心 ，我肯定给咱争取。”

党同事走了，闫俊说：“肯定会给咱争取。这就是怕有个万一，好掌握。”

老头老太太笑了一下，这是他们来的时候商量好了的，他们急于卖房，儿子孙子在北京，他们没有时间老在这儿耗。老太太讲究缘分，她说：“没事。只要投缘，只要实心买，降就降一些。”老头子也说：“是的，是的，几万元对我们影响不大，对年轻人可就不一样。”老太太也说：“还有你们，你们也真不容易。”

老太太的话把闫俊的苦一下子勾出来了 ，闫俊说：“阿姨呀，不怕您笑话，我们这工作是没有底薪的，全凭业绩。可这业绩哪儿那么容易？您也看见了，就您这房子，我们可是跟了两年多了。”

老头老太太都是慈悲之人，一听这话，心一下软了，说：“今天无论如何把合同签了，也不枉你们这么长时间辛苦。”

老头子说着回了一下头，看见党同事还在楼下转，看了一下表，说：“已经11点半了，不会有啥变故吧？”

闫俊说：“不会不会，说好了的。再说价钱也在这放着，不会。”说着拿起手机出去了，几分钟后又进来了，说：“没事没事，已经出发了。我同事刚才给买家打电话，小伙说已经出来了。本来他和他媳妇一起来，可临出门，老大出了点状况，媳妇来不了了，他一个人来。已经出来了。”为了安慰老头老太太，闫俊又说：“那小伙实在是喜欢您那房子。主要觉得合适，啥都合适。”

老头和老太太都松了一口气，老太太说：“哦，没事，真是不容易。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容易。”

老太太说着，心里起了怜悯，问：“你几个小孩？”

闫俊长得憨憨实实，话却不少：“好阿姨哩，还几个？一个把我都愁死了。”老太太笑：“一个孩子就把你愁成这样？你看见你孩子那可爱样的时候还愁不？”闫俊笑了，笑得满脸开花，抑制不住，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是挺可爱，这么长一点。”可老太太还没说话，闫俊的脸又下来了，“本来说好我丈母娘帮我看娃，可是上个星期突然脑梗了。这一下，别说给我看娃，我这天天还得得着空去看。不要说我愁，我媳妇都愁成一疙瘩了。”老太太心疼地说：“是啊，自己刚生完娃，自己妈又病了，能不难过，能不发愁吗？”闫俊叹了一口气，说：“也不光因为这，关键是我媳妇的产假马上到了，现在没办法，只好再续一段。可是续到什么时候啊？唉，愁死了。”老头子看着窗外，老太太也没说话。闫俊站起来，说：“请保姆咱请不起，添了一口人，媳妇班也上不成，就指着我这一点提成。你说愁人不愁人？”

闫俊说着往外看，姓党的同事还在楼下面，好像是在给客户打电话。闫俊说：“我去看看。”

老头子说：“会不会不来了？马上12点了。”

一说12点，老太太突然感到有点不舒服。她刚才就有点虚飘飘的，可因为说话，没反应过来。老头子一说，她赶紧从玻璃盘里拿起一个饼干——她平时是不吃这些东西的。可是现在，她只能先垫上一点，他们都有糖尿病，这吃得多不行，饿过头了也不行。

她拿起一个饼干，给老头子：“你也吃一点。”老头子没接，说：“我不吃。你吃吧。”

老太太吃了一个饼干，又吃了两个糖，说：“说是出门了，估计也差不多了。都一个小时了。吃点，别一会儿人来了，你又不行了。”

老头子犹豫了一下，拿起一个糖，含在嘴里，说：“是不是堵车？”

果不其然，闫俊进来了，那个同事也进来了，说：“堵车，锦业路那一块堵得死死的。我就说嘛，说是已经出门了，就两三站地，咋还没到。”

老头子本来不想吃，可看这架势，就拿起一个饼干撕开，说：“今天星期天，星期天人多。现在这人，一到节假日就都带着孩子往外跑。”闫俊说：“是啊，现在养个娃成本多高呀，真是不敢多要。”

老太太又拿起一块饼干，她已经下了决心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合同签了。真是都不容易。

4

党同事又下去了，闫俊又开始和老头老太太聊天。这一次有点没话找话，闫俊问老太太儿子、孙子，老太太问闫俊父母，还说实在不行，可以叫他父母先帮一段忙。不提这茬到还有点没话找话，一提这话闫俊的话又止不住了，说他父亲在他结婚的时候就脑梗了。她母亲哪儿也去不了，天天在家侍弄他父亲。这些年媳妇也都没说啥，现在因为丈母娘看不了娃了，媳妇把气又撒到他爸妈身上了。

党同事上来了，急急忙忙：“到了，马上到了。一会儿来了我把他先领到另外一间办公室，这样大家都不尴尬。等谈好了过来一见面，一签字就好了。”

党同事又出去了，去迎那个客户。闫俊说：“阿姨，您坐。等他那边谈好了，就会过来。来，我再给您添点水。”杯子里的茶已经没有颜色了，闫俊拿起杯子出去，说是倒了重新泡点茶。

人已经来了，老头老太太没有反对，俩人的心思是一样的：马上要签合同了，提点精神也好。

老头子跟着闫俊，说：“我去上个洗手间。”闫俊就先给老头指了卫生间的方向。

闫俊去泡水，老头去卫生间，老太太一个人在办公室坐着无聊，就想着也去一下卫生间。刚出门，党同事领着一个人过来了。

党同事慌里慌张，差点撞到老太太。老太太看着那人，知道是客户，摆着手说：“没事没事……”

党同事似乎刚反应过来，说：“这是客户。”

老太太很高兴，晚是晚了些，可终究还是来了。她看着那小伙儿，心里颤了一下。

老太太伸出了手，那小伙儿也伸出了手。

党同事着急，没有给老太太说话的时间，说：“我们先到那边谈一下。”

闫俊过来了，端着两个纸杯。老太太不去厕所了，轻轻地叹着气跟进来，说：“小闫啊，你去看看，如果小伙实在为难，就再降一点，也不实收了，就60万吧。该出的费用还是我们出吧。”闫俊愣了一下，说：“行，行，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给我同事说。妥了，今天这事妥了，没他说的了。”

老太太摇着头出去了，说：“不容易，都不容易。你们也不容易”

闫俊回过头说：“阿姨，您真是好人。好人！”

5

要是闫俊没有过去就好了，要是老太太看见那小伙满头花发没有心软就好了。其实小伙刚要出门，中介突然来电话说老头老太太已经到了。小伙和媳妇都愣了，小伙看了一下手机，也就11点多点。媳妇说：“咱是不是价出高了？”小伙也有点懵，按理说这价不高，高新区的房子不这个价，你还想什么价？可业主咋就到了？这刚刚11点。高兴？着急？怎么办？能怎么办？小伙子想了想，问媳妇：“你看房子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媳妇努力想了想，说：“也没发现啥大问题，就阳台那儿有点被雨漂了……”

小伙不说了，往外走，媳妇说：“你等等我呀。”小伙又回来了，坐在沙发上，说：“算了，要不你就不去了，万一有情况还好回转。”媳妇不放心，可丈母娘说：“算了，听明宇的。我咋心里也打嘀咕呢。这么着急？这么准时？”明宇心里毛躁起来，说：“要不算了，我就说我临时有事，去不了了。”丈母娘说：“去还是去一下。主要那房子你们喜欢。”明宇就准备着要走，媳妇说：“你去了可得长点心眼，一个人。”中介电话又来了，还说老头老太太好人，好说话。他当初还怕谈不下来，现在估计63、62应该差不多。

这话本来是要等小伙到了再告诉小伙的，可小伙迟迟不到，党同事怕生意黄了，就提前把老头老太太的底线亮出来了。谁知小伙一听这话，又惊又喜又害怕。他想了一下，说：“好，知道了。我已经出来了。刚要出门，我们老大摔了，媳妇不来了，我一个人去。”媳妇气得直指小伙，丈母娘也是满脸的嫌弃。等电话挂了，媳妇说：“你真要去？要不再想想？”小伙说：“你没听见吗？62万能拿下。”媳妇说：“我说的就是这62万！你说这房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要不然这老两口怎么这么痛快？65，62，3万呢。从75到65，我能理解，他不降咱不去。可说好的65，张口就到62了？三万块钱呢，你说哩？”明宇也懵了，觉得确实蹊跷，但他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他说：“我的意思还是去看看，不去咋了解情况？还是那话，你不去了，我就去看看。咱不急着定，你不去还好回转。”媳妇不放心，说：“那我跟你一起去。我不上去，万一有事咱还好商量。”小伙说：“你连面都不闪咋商量？”媳妇已经换好了衣服，烦躁地说：“你傻呀？我就在下面。谈得差不多了你出来一下不行啊？”

小伙还是犹豫，媳妇说：“你不用不停地跑。我是说万一。一般情况出来打个电话或发个信息就行。”丈母娘觉得这样挺好，说：“就这么办。你们放心去吧。反正我在家呢。”临出门，丈母娘又说：“拿稳点。看情况，价钱……”小伙和媳妇都看丈母娘，丈母娘不说了，摆摆手说：“有结果就给我打电话。”



6

中介第二次打电话的时候，小伙和媳妇已经在车上了，小伙说：“堵车，堵得死死的。不好意思啊，那业主说啥了没有？”中介心里着急，又不想把生意砸了，说：“没说啥。你赶紧过来，这老两口实在人，这一次你捡大便宜了。”

这话把小伙说毛了，买房子，多大的事，我捡便宜？！媳妇摆手，小伙把话咽回去了，说快到了。

小伙知道停车场正对着中介公司，可他没想到党中介就站在停车场转悠 。他急中生智，把钥匙给了媳妇，说等他上去了再下车。下车记得把车锁好。

党中介心里着急，根本没看车上还有没有人，也没管车锁了没有，急急呼呼把买家领到楼上去了。

真是天衣无缝！就在小伙跟着中介上楼的时候，闫俊去打水，老头子去上洗手间，老太太也正离开窗口走到门口。



7

党中介又把情况详详细细给小伙说了一遍，说得又急又激动。小伙认真听着，听完了，说挺好挺好。不过他这个买房是他岳母、他姐姐、他姨妈给他凑钱，他得把这个情况告知她们一下。

党同事心里不悦，房子是他家里人看过的，价钱也是早谈妥的。当然，价钱有浮动，可这是往下降，又不是往上涨，有啥告知的？可他还是同意了，只能同意！他忍了忍，笑着说：“好，应该的。应该的。”

党同事出来了，自己给自己做工作：九十九拜都过来了，不差这最后一哆嗦。最关键是这价钱，还怕他跑了不成？

就在这时候，闫俊来了，把老太太的话说了。党同事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还是闫俊说：“你看要不要说，要不等他打完电话，看情况再说？”党同事不说话，笑，摇头，闫俊说：“太低了买房的高兴，可中介费就差了。”党同事说：“你不管了，我知道咋弄。你先回去，把老头老太太安抚好。”走了，又站住，对闫俊说：“把老头老太太安抚好。”

闫俊走了，党同事整理了一下心情，走进办公室，笑容可掬地站着。等小伙把电话挂了，说：“咋样 ？沟通好了？”

没想到小伙苦愁着脸，说他姨妈那边出了事，钱拿不出来了。这钱得他姐给凑，他姐倒没说不凑，只是说她得再看一看房子。这么大一笔钱，稀里糊涂叫她出，肯定不行。

党同事本来不打算把闫俊说的情况说出来，可一看这情况，就说：“老太太看你可怜，说60万……”党同事还没说完，小伙叫起来了：“60万？”

党同事看着小伙，没摸清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按道理应该是高兴的，无比高兴，可小伙的表情实在不像高兴，倒是像吓着了。

也许是喜极生悲吧。

小伙终于回过神来了，说：“好，好，我给我姐说一下。今天能定就定下来。”

还有啥说的？党同事走出来，信心满满又无比激动地等着小伙打电话。

电话打完了，小伙出来了，说：“我姐说，这房子一降再降，降得这么痛快，是不是有啥问题？”党同事生气了：“房子你们看了无数次了，有什么问题？”

短信来了：叫她再降几千块钱。如果同意降，肯定有问题。就不要了。如果不降，再考虑考虑。毕竟确实便宜。

党同事看小伙不说话，说：“要不你去和老头老太太谈谈，了解一下。”

小伙不说话，党同事说：“我给你说，你实在是碰到有钱的主了，要不谁这么给你往下降？！我给你说，我见过急着出手的，没见过这么降的。这老太太实在是好人，也有钱，要不一降五六万……”

小伙不说话，看党中介。党中介说：“我刚把话没说完，你把我打断了……”小伙正在看手机，听见这话，看党中介一眼，他没有觉得他打断中介。中介也不计较，说，“我刚才说的不是实收。费用还是人家出！”

党中介实在忍不住了，最后几个字声音又硬又重。

小伙子手颤了一下，随即发信息。党中介知道妥了。说了声快点就自己先走了。

小伙子没有动，看手机。党中介喊：“老太太等一上午了，赶紧。这签还得一阵子哩。”

小伙跟上来了，一边走一边给党中介做手势。党中介实在耐不住了，说：“又咋了？”想了想，不合适，又说，“有啥你说，能办的咱肯定给你办。事都到这份上了，还有啥不好办的？”党同事说着笑了一下，他被自己的耐心感动了，笑不由自主地涌上来了。

小伙没有笑，但也感动。他苦愁着脸，说：“你都这么说了，那你帮我再争取一下呗。你看我这多艰难，东凑西凑……”党中介的牙槽根鼓起来了，可是他咽了两口唾沫：“你啥意思？”

小伙脸活泛了些，说：“我刚交了半年的房租，你看能不能叫再给我便宜……”党中介没说话，看小伙，小伙也没回避，说：“一两千，就一两千！”

党中介真的忍不住了：“你这是买房哩，还是买菜哩？！”

小伙不恼：“这不是没办法嘛，你给咱再争取争取。”

党同事瞪了小伙一眼，摇着头说：“唉……走走走！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小伙没走，说：“我就先不进去了。不好意思。”

党同事也没勉强，自己进去把小伙的意思给老头老太太说了。说实话，作为房屋中介，拿两千块钱给人说事，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果不其然，他一张嘴，闫俊就看他，那表情不知道是想阻止他还是在笑他。

老太太已经很疲倦了，刚才还在给老头说一会儿签完就在外面随便吃点。老头说在外面吃没问题，可是没拿胰岛素针，你的药也没带。又安慰老太太说，马上就完了，闫俊也说，签起来很快，只要谈好了，签起来很快。现在党同事又说叫便宜一两千块钱，闫俊气得扭了两下身子，没说话。

党同事很不好意思，看老太太不说话，就说，不行就算了，我去叫他。

老太太说：“两千就两千吧。两千块钱对我们就是少花点，对他们也许真能顶点用。”

党同事一看老太太同意了，简直要跳起来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谢谢阿姨，谢谢阿姨，您真是好人。年轻人真的不容易，这两千块还能给娃买一点奶粉玩具啥的。”

老太太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了，喃喃地说：“也谈不上好人。就是想赶紧把房子卖了，不想为这个事再操心劳神了。”

8

看着党同事兴高采烈地出来了。小伙子没有犹豫，走过去说：“对不起，我刚接到电话。说我家老大摔得重了，我得赶紧回去。这个事再说吧，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