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曾外祖母

天朗气清

　　前言：谨以此系列文章追记我的祖辈们，感受他们过去曾走过的艰难岁月，感念他们所付出的艰辛努力，孝敬老人，珍惜眼前的幸福生活。

题记：母亲年龄大了，常给我讲起一些过去的旧事，听着听着，我就觉得有写下来的必要，因为这些过去的岁月故事终究会随着时光的流逝，伴随着祖辈们曾经的生活痕迹，逐渐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消失的彻彻底底，写下来，可以让更多的孩子们了解祖辈们的崇高与伟大，感恩他们！

《追记我们的祖辈们》系列之一

我的曾外祖母是母亲记忆里所能记起的最久远的亲人了，因为母亲常常提起关于她的好多事情，所以就有了写写曾外祖母的想法，曾外祖母生于清朝末年，公元1904年，因病于1961年去世，享年57岁。

在母亲的记忆里，曾外祖母是一个宽厚善良，有胸怀，有担当，做事干脆利落、为人爽快的人。曾外祖母一生育有子女三人，分别是我的伯外祖父，外祖父，姑外祖母。

在曾外祖母生活的五十七年的岁月里，作为普通家庭的孩子，再到普通家庭的主妇，一直到普通家庭的老人，现在看来，她的生活应该是十分艰难困苦的。她的一生，经历了清王朝的覆灭，中华民国的诞生，军阀割据混战，抗日战争，蝗灾肆虐，解放战争，最后终于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国泰民安，人们安居乐业的日子才真正起步开始。曾外祖母脸上长着一个瘊子，都说“脸上有瘊，吃喝不愁”，实际上，曾外祖母一辈子都在和吃喝的问题斗争。我多次了解曾外祖母所经历的那些岁月，那些曾经艰难困苦的日子里，新中国的成立无疑是她感到最踏实最高兴的事情。经过长年战乱，民不聊生、居无定所的国人终于可以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了，新中国的诞生给予所有的国人以精神的振奋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待，对曾外祖母而言，也一定是十分高兴的。但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十年左右，幸福的新中国时代又碰上了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而曾外祖母的生命也进入了人生的最后阶段。在她人生的最后阶段，她是忍受着饥饿和疾病的煎熬与苦痛离开了这个世界的，让她难以放下和牵挂的是，当年正值而立之年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以及他们当时养育的五个子女（还有两个姨是1961年之后出生的）。

母亲的记忆里，关于曾外祖母的印象是片段的。因为对于当时未成年的母亲来说，是很难对自己的奶奶有一个客观而全面的认识的。所以这里也只能从一些片段的记忆里来找寻岁月留下的痕迹，让曾外祖母有血有肉的形象能更多的呈现，让我们共同的祖辈形象能更加丰满真实。

曾外祖母的宽厚。由于家里贫穷，生活过于艰难，我的姑外祖母只有十多岁便让家里送给甘泉村做了一个童养媳，那时候能有一口饭吃，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仓廪实而知礼节，对于生命都已经受到挑战的那个年代，也就顾不上那么多的讲究，只要有个接收的地方就算不错了。然而，姑外祖母也是一个性格倔强的人，在自己寄养的人家里，条件也不见得比家里好，还得不到原本应该有的亲情与关爱，还是孩子的她受人打骂责备应该是常有的事情了。终于，忍受不了艰难日子的她离家出走了，而且一走多年杳无音讯，等后来有了音讯也是解放后的事情了，后续会讲起。而姑外祖母离家后，作为母亲的曾外祖母应该也是倍感伤心的，但随后多年，曾外祖母并没有责怪姑外祖母寄养的那家人对自己女儿的冷漠，倒和那家人相互来往了多年，凡是人家家里有事，即使再困难，也会安排儿子或儿媳前往行礼帮忙。这对于曾外祖母的为人来说，倒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不那样做感觉倒不像她的做人了。另外我个人认为，就当时的情况和民俗以及作为农家普通人的价值观念来讲，孩子从人家家里出走，心里也一定是感到愧疚的。也许她所做的那些事情自己认为是一种弥补的方式吧，即使现在我们觉得不可思议，但曾经存在的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从现在的视角来看，觉得不合常理罢了。

曾外祖母的善良。关于曾外祖母的善良，有多个事例，但由于牵扯的人事杂乱，在这里过多叙述显得有点背离主题了。其中一件事，就可看出曾外祖母的善良品格，我的外祖母有个本家兄长，孩子在万善村南的南大庙上学，离家里稍远点，我外祖母的本家嫂子就去找曾外祖母，唠唠家常，说起孩子上学吃饭往家里跑很辛苦，言下之意就是想让孩子到外祖母家里吃饭，那个时候外祖母还年轻，在家里说话的分量肯定是不够的，事事是需要请示曾外祖母的。这个时候，曾外祖母做事的干脆和做人的善良就展现的淋漓尽致。在那样一个艰难的岁月里，曾外祖母的表态那是毫不含糊的，“那就不用多说了，只要我有口饭吃，就不会缺孩子的饭”。自己家里一群孩子，宁肯自己吃不好，也不能驳了亲戚的面子，曾外祖母的为人做事可见一斑。因为是外祖母娘家的事情，这事应该让外祖母颇有几分感激，也让外祖母在娘家挣了一回面子吧。

曾外祖母的担当。曾外祖母所经历过的大多数岁月是艰难的，在乱世中能保住性命已经很不易。曾外祖父三十多岁就已经因为饥饿与疾病早早的离世了，曾外祖母一个人把孩子们带大实在艰难，能求得一生的安稳简直就是奢望。在照顾家人和养育孩子们方面，她有着自己的智慧和担当。和外祖母相比，曾外祖母胆子挺大的，也许艰难的岁月里，生活的磨练让她增长了在艰难中度日必不可少的做事方式。由于孙辈孩子们多，家里条件差，计划经济也不允许随便买卖。1960年前后，眼瞅着孙辈的孩子们饿着肚子饿得哇哇哭，外祖母也只能节省着供给孩子们吃喝，实在没有办法。曾外祖母责怪儿媳是很正常的事情，常指责她，“不想办法，光知道吃现成的，就不能想办法给孩子们找点吃的”。然而在那个人人政治觉悟、思想觉悟特高的年代，办法根本不知该怎么想，又想解决温饱，又怕犯错误。有一段时间，曾外祖母在大队磨坊干活，每天回家就偷偷的揣一把小麦装在兜里，那个年代也实在没有办法可想了，晚上，孩子们便围着火炉一起煮小麦吃，也算是打打牙祭吧。1961年的秋天，曾外祖母已经患病有一段时间了，当时外祖父在外做工，可以多少挣点工钱，请医生给曾外祖母看病，医疗条件不好，病也不是小病，看了多次也不见好。一天，因为吃不饱饭孩子们饿得哭，本来病在床上的曾外祖母实在不忍心，就从床上起来，边走边责怪外祖母没办法，自己到后地生产队的地里掰了几个嫩玉米棒子就回来了，那是要冒极大风险的，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拿回来将玉米粒抠下来用水拌拌放在鏊子里烙成玉米饼子，让一家大小都吃点。

如此艰难的岁月里，有点啥吃的，大人们都是先让着孩子们，孩子们又多，吃不好穿不暖，大人孩子都受了不少的罪，能把每个孩子们都养大，真的是一件艰巨的任务，对长辈们来说，那实在是需要勇气的，是一个面对生命的挑战。我记得朱德司令写过的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里边谈到，由于日子艰难，有些孩子刚出生就被溺死了，实在是不得已而无奈的事情！那个年代，每个孩子长大成人，能生存下来，简直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曾外祖母的病一天天重了，临去世的那天，已经是滴水不进，喝一口水也会吐出来，吃不进食物，身体已经极度虚弱，躺在床上，家人都守在床前。曾外祖母浑身无力，气若游丝，断断续续说话的过程中就晕了过去。外祖父、外祖母叫着喊着，顽强的曾外祖母竟然又醒了过来，醒来之后，又忧心的说了一句话，“妈要不在了，你们领着这一堆孩子，可咋过日子呀”，随后再次晕死过去，再也没有醒来。时年外祖父29岁，外祖母32岁，我的母亲才只有10岁，当时母亲还有四个弟妹，最小的三舅才刚刚出生。

曾外祖母去世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外祖父从生产队食堂只领来30斤玉米面，请来邻居亲戚帮忙，在艰难节俭中办理了曾外祖母的丧事，在那个家家日子都不好过的年月，邻里亲戚伸出的援手和给予的帮助是多么让人感动！

如果我们有兴趣去研究一下曾外祖母生活的解放前的那个年代历史的话，我们会发现，真实的历史比这里描述的要凄惨的多，用食不裹腹、饥寒交迫、凄惨度日这些词语来描述是一点也不过分的。最困难的时候，曾外祖母和我的外祖父与外祖母煮了一锅野菜汤，三天就靠这锅菜汤水熬了过去，没有切身的感受是很难体会曾外祖母所经历的苦难的，在煎熬中、饥饿中、忧虑中、苦痛中艰难度日，一直坚持，是何等的不容易！曾外祖母解放后生活的那段时间，虽然情况好了不少，生活踏实了，物资丰富了，但过去贫薄的家底加上家里人口多，生活还是相当清贫的！

曾外祖母的一辈子经历了多少辛酸苦难，也许只有她自己心里能有更深的体会。于我们这些晚辈而言，在感受她和其他祖辈所承受的艰难、责任、苦难的同时，更应该懂得他们过去生活的不易，感激他们过去所付出的一切，懂得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反思如何孝敬老人，珍惜眼前的幸福生活，愿我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