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包围的生日

金笔拾光

“生日快乐！”一早起床，我正在门口换穿运动鞋，厨房里就飘出了爱人温柔的问候。

接着，妈妈给了我一份惊喜。擦茶几的她，低着头，一连叨咕出几个好词儿——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开心每一天……我知道，这是妈妈特意送给她儿子的，我从未听过，也未曾想过。

妈妈声音有点低，裹着一丝丝胆怯，可能预料到自己会说得硬邦邦的，会不如干活那么熟练、实在、自信，但我听得真真切切。妈妈就是祝福识文断字的我——她的儿子，越来越好。目不识丁的妈妈，这是准备了多久啊！

昨天爱人问我，明天过生日想吃什么。吃什么？说实话，现在真没有我非要吃到嘴的东西。大鱼大肉不健康，米面鲜菜没味道，一碗长寿面，足矣。

突然想起小时候过生日的情景。那时，我们都扳着手指头盼啊，就指望谁过生日，然后央求勤俭持家的妈妈，给炖上一道好菜，然后大伙借光，吃个沟满壕平，喜气洋洋。三春不如一秋忙，我过生日时，吃条鱼还算靠谱，要想炖鸡炖鸭好像不现实，不过，再不济也能捞到几个煮鸡蛋。把鸡蛋在炕上骨碌骨碌，在炕桌上或地桌上“啪啪”磕几下，掰掉外壳，蘸上大酱，两三口就干到肚里去了。

我不爱吃煮鸡蛋，妈妈有时会给做最爱吃的卧鸡蛋。这道以鸡蛋、豆油、精盐、葱花为原料的地道的东北菜，妈妈做得最拿手。端上桌的几个去了壳的鸡蛋结为同盟，卧在盘子里或小盆中，绿色的葱花点缀其间，金黄色的豆油漫步其中，整个看上去颜色艳丽，嫩滑芳香，令人垂涎欲滴。借助裸露在外面的鸡蛋黄或者凸起的部分，虎视眈眈的我们就可以判断出里面有几个鸡蛋。妈妈用筷子给夹开或者用小刀分割开，然后我们兄妹一起吃。

那时我不懂得细嚼慢咽，还没等咽下去呢，就惦记着打扫战场了。待鸡蛋夹没了，我的筷子紧跟着追上去，刮下贴在盘子或盆边上的鸡蛋清，在父母的惊愕、摇头与无奈中，一口接一口地填进嘴中。越来越少，夹不起来了，我便发挥眼疾手快的优势，在兄妹不解的叹息声中，搂过盘子或者小盆，把碎碎糟糟的渣儿啊沫儿啊，用筷头“叮叮当当”地聚到一起，“嗖嗖嗖”地扒拉进嘴中……想起儿时的疯狂，那种没老没少地贪吃相，真让人恶心至极。

按照计划，我准备空腹赶往医院，化验一下血凝和血脂的情况。年过半百的人，应该懂得预防心脑血管疾病了。

我在医院刚化验完，爱人打来电话，询问几点到家。到家后，爱人现给我煮了一大盘子长寿面，端上了骨碌完的两个剥了皮的鸡蛋。妈妈把自己那份鸡蛋给我留了一个，说自己吃不了。于是，小时候的情景闪现在眼前：每当吃好的，妈妈都说自己不爱吃，吃够了。那时，被我讨厌的小米饭和大碴粥，妈妈却能嚼得津津有味。看着我们兄妹大快朵颐，妈妈常常笑靥如花。

儿的生日，娘的苦日。从嫁给爸爸开始，妈妈就由一个姥姥姥爷都舍不得支使的小姑娘，蜕变成一个家里家外辛勤劳作、任劳任怨的儿媳妇、大嫂了。十多口人的大家庭，在爷爷封建家长制思想的统治下，妈妈吃过多少苦、流过多少泪、遭过多少罪呀！就连生我的那一天，妈妈也在大西山收秋挣工分呢。生完后，哪有工夫坐月子，很快就又下地干活去了。

而今，妈妈七十多岁了。脸上的皱纹被岁月的刀划得越来越密越来越深，原来说上哪就去哪，抬腿就走，现在走远一些，就觉得腰疼。而且，我注意到，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妈妈的身姿再也不那么挺拔了，走路好像要往前扑的样子，恰似当年在生产队铲地、间苗、薅谷子、割高粱、扒苞米时的情景，你追我赶，争先恐后。

昨天，我意外收到了生日礼物——一大一小两个新背包。我喜欢旅游，女儿观察到我现有的两个背包都要坏了，便偷偷地提前布局了。她在爱人的微信中说，小的叫爸爸在本地用，大的叫爸爸出远门用。

今天上午九点零一分，女儿给我发来一段话：“曾经想要的东西很多，现在只希望父母平安、健康！家人平安健康是首位，其余都是锦上添花。亲爱的爸爸，生日快乐呀！”

大概十点左右，外孙女给我发来视频：“姥爷，生日快乐！”看到外孙女天真的笑脸，听到外孙女甜蜜的祝福，想到女儿贴心的礼物和发自肺腑的感慨，想到过去的艰苦和如今的富足，想到爱人做的长寿面和妈妈特意留给我的一个鸡蛋，我觉得被亲情包围的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姥爷、爸爸、丈夫和儿子。

下午一点左右，我取回了检验报告单。除了“甘油三酯”的结果略高之外，其余的都属正常。

前半生，自私的我、不信邪的我，为自己而活，活得磕磕绊绊，有惊无险；后半生，努力的我不信命的我，要为家人而活，活得顺顺当当，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