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蠡测（44）问“政”

吼吼

“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孔子认为每个人都有能力通过自身努力践行仁德，通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径，在实现自身价值的同时，积极追求“天下为公”的社会理想。这也是儒家积极主张出世的原因之所在。若将“仁”视为儒家思想体系的核心灵魂，那么“政”则可看作是“仁”这一理念在政治领域的生动实践，《论语》中就记述了不少问政的实例。面对诸人问政，孔子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从不同角度给出了为政的关键词，每一处都闪耀着“仁”的光芒。

关键词一：信仰

子贡问政。

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

曰：“去兵。”

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

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

这是《论语》里常常被人提及的经典故事。孔子知道弟子子贡是搞经济和外交的高手，故而因人制宜提出为政有三要素：经济，足食也；军事，足兵也；信仰，民信也。但通过逐次类比取舍，得出为政最重要的是“民信”。他告诉弟子，民众对国家的信仰是最为重要的，信仰危机远比军事危机和经济危机更可怕，直接关乎立国之本。因此，孔子提出“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要求统治者爱护百姓，合理使用民力，以维护民众对国家的信仰。这正是“仁”的思想在治理国家中的体现。

关键词二：忠诚

子张问政。

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

对于弟子子张的提问，孔子的回答很干脆，直切要害。居之无倦，是“诚”，在其位谋其政，切不可厌倦懈怠。行之以忠，是“忠”，切勿投机钻营，去当两面派。朱熹在《四书集注》中，对此作了深入剖析：“居，谓存诸心。无倦，则始终如一。行，为发于事。以忠，则表里如一。”朱熹的解释很精辟。心无倦，始终如一；行以忠，表里如一。这两个“如一”，实乃为政之要。

关键词三：担当

子路问政。

子曰：“先之劳之。”

请益（再加一条）。

曰：“无倦。”

《论语》的文风确实简素精练，仅仅用了“先”“劳”“无倦”四个字，就道尽了孔子关于为政的态度：担当。当然，这也是对子路的因材施教。“先”，就是要先行，以上率下。“劳”，就是要勤勉，以身作则。“无倦”，就是要不懈怠，持之以恒。简单讲，遇事要先做、要亲自做、要一直做。为政者要想令人信服，必须要有这种对待事业的担当精神。

关键词四：为人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

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

曰：“焉知贤才而举之？”

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对做季氏宰的弟子仲弓，孔子立足处理人际关系，提出了为政三要素。第一点是做好下属表率。有司，是一个负责具体事务的小官。孔子提出“先有司”其实还是强调要先人之行，注重以上率下。这是一个为政者应有的仁德素养，否则无法服众。第二点是宽宥他人的小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孔子强调“赦小过”，就是要为政者懂得宽宥待人，不要太苛责，揪着别人的小毛病不放。第三点是肯定他的人能力。“举贤才”就是强调为政者要大度、识人，懂得欣赏别人的才能，积极推举贤人。当然不知道，也无需过分操心，做好本分即可。处理人际关系上，如果做好这三点，就能给自身营造一个良好的为政环境，不会过多地受人之累。

关键词五：功利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

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对做莒父宰的弟子子夏，孔子从功利的角度，提出了“为政二戒”。一戒“欲速”，就是急功近利，好大喜功。这是为政之害。二戒“见小利”，就是斤斤计较，利令智昏。如此难成大事。从正面看，孔子实则是在给弟子讲“政绩观”问题，告诫他要正确地看待功利，要立足长远、放眼大局，不能只盯着眼前之绩和一时之利。否则，好事难达、大事难成。

关键词六：秩序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

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以往总被人诟病是封建礼教的枷锁，其实它是儒家从维护社会大局的角度所倡导的一种社会秩序和伦理规范，强调各安其位、各司其职。简单讲，就是守秩序、讲规矩。作为春秋时期的诸侯，面对动荡不安的社会形势，齐景公显然非常认可孔子的观点，并从反面强调了这种秩序的重要性。如若“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那么整个社会就会陷入混乱。即便财力充足，也会导致政之无序，埋下隐患。

关键词七：正气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

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这是孔子针对季康子给出的特定答案。当时的鲁国政权被季孙氏、孟孙氏和叔孙氏三家卿大夫掌控，史称“三桓”。季康子则是季孙氏的首领，把持鲁国国政。据此，孔子才给出了“政者，正也”的答案。为政者，关键要做到一身正气，要修德行、讲操守，否则如何做到以上率下、上下端正。不过，孔子话中似乎暗含反讽季康子没能做到“正”的表率之意。

关键词八：德风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

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孔子虽然看不惯季康子僭越礼数、把持朝堂的行为，但季康子却对孔子以礼相待，经常向孔子请教为政之道。孔子并非冥顽不灵的老顽固，既然改变不了现实，那就试着适应，再潜移默化它。于是在季康子提出要采取法家严刑峻法、以杀止乱的治国政策时，孔子明确反对，给出了儒家为政“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的方针政策。在孔子看来，德治是一种更为根本、长效且符合人性的治理方式。它能从内心深处感化民众，使民众自觉遵守道德规范，从而实现社会的和谐稳定，这与单纯依靠暴力威慑的治理手段形成鲜明对比。孔子还举出了《论语》里非常经典的例子：“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草随风倒，形象地说明了上位者的仁德对民众行为的引领作用。所以，社会还是需要多一些国士无双的清风，少一些蝇营狗苟的邪风才好。

关键词九：民心

叶公问政。

子曰：“近者悦，远者来。”

孔子回答叶公的问题，表面上是强调为政要赢得民心的根本目标，实质上还是灌输“为政以德”的治国理念。孔子生活的春秋时期，社会处于动荡变革的阶段，各国之间战乱频繁，百姓生活困苦。叶公作为一个小诸侯，面临着如何稳定局势、发展经济、吸引人才等诸多问题。孔子的回答为其提供了一个符合实际的施政方针，即通过改善民生、推行德政，解决本地百姓的实际问题，提高百姓的生活质量，然后通过良好的治理环境和声誉吸引外来人才资源，为本国发展注入新的活力，进而推动国家繁荣与稳定。所以，“近者悦，远者来”，字虽少，但信息量很大，叶公也不知领悟了多少。

从如此多的问政实例不难看出，儒家对为政的重视程度是何其高。《论语》甚至在最后一篇“尧曰”里，还通过子张向孔子讨教如何从政，大篇幅、系统地总结了为政之道。孔子的总结是“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五美，就是“惠而不费（恩惠百姓，但不盘剥），劳而不怨（使民劳作，但不压榨），欲而不贪（践行理想，但不贪婪），泰而不骄（稳重行事，但不自傲），威而不猛（刚柔并济，但不过分）。”四恶，就是“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施教化又滥杀民众）；不戒视成谓之暴（不加告诫又急于求成）；慢令致期谓之贼（懈怠政令又严苛期限）；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先诟后利又无比小气）。”整个“五美四恶”九点要则，“仁”的思想始终贯穿其中，与前面九个具体问政实例遥相呼应，进一步丰富了儒家为政思想体系，放在今日，亦非常值得借鉴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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