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 两台石碾子的构造和由来</p><p class="ql-block">在我童年记忆的深处,故乡是一个美丽的小村落,村里只有三条街道近二十户人家。在中间这条街东头,坐落着一间正南朝北约一百多平米的土碾房,屋内,两台石碾一东一西伫立着,东边这台人们称小碾子,西边这台称大碾子。听村里老人回忆,早在解放之前,它们就已经在这里,见证着岁月的变迁。</p><p class="ql-block"> 石碾子体型壮硕,虽然大小有别,但构造如出一辙。<span style="font-size:18px;">大碾子碾盘碾轱辘都比小碾子大上一圈。相比之下,小碾子运转起来轻巧灵便,不管是人力推动,还是驴马牵拉,都毫不费力,这也是人们偏爱用它的原因之一。</span></p><p class="ql-block">圆形的碾盘如同一张铺开的巨伞,坚实而稳重。圆柱型的碾轱辘稳稳“躺”在碾盘上,严丝合缝。碾盘和碾轱辘上凿刻着密密麻麻像鱼鳞似的纹理,是工匠们精心雕刻的痕迹,这些纹理不但增加了研制粮食时摩擦力,更承载了岁月的厚重。碾盘正中央,有个深邃的碾眼,立着一根八九十公分的碾管儿。起初碾管儿是木质的,后来用铁柱所替代。木质碾框上的脐眼,正好与碾轱辘上的碾脐完美契合,四根木框峁隼组合,用麻绳紧捆绑(后来用铁丝)再用小木棍绞紧,来加固碾轱辘和碾管儿的牢固性,碾盘的下面用泥土垫高八九十公分的底座,碾盘下沿用泥土(后来用水泥)抹成向下延展三十多公分左右的碾台,与底座浑然一体。</p><p class="ql-block">据说,这台小碾子,当时是本村富户王福清家的。土地改革时王福清搬到南村,碾子本想带走,本村有钱人张世昌花钱给他的长工们及村民置买下来。那时,一台碾子满足不了大家的需求,后来村民宋宝良(蒙族)明万苍、明永生,三人慷慨解囊,为乡亲又置买了大碾子。如今,尽管先辈们早已离世,可他们为乡亲们无私奉献的精神至今仍在村里传颂着。</p><p class="ql-block">碾房在风雨中历经多次翻修。国家推行农村十个全覆盖政策后,政府为村民们修建娱乐活动广场,由于碾房妨碍广场修建又往后挪至三四十米。如今都用机械加工普及,碾子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人们只是秋天用来轧韭花辣椒酱等零碎食物,一台碾子便已足够用,那台大碾子就原地被埋在地下了。</p> <p class="ql-block">(二) 陪妈妈碾粮的时光</p><p class="ql-block">小时候,经常陪妈妈去碾房里轧米面。姐姐大我六岁,她十多岁就去生产队里参加劳动了,十分辛苦。所以,我成了妈妈身边的小帮手。</p><p class="ql-block">勤劳能干的妈妈,为了不耽误白天的农活,她总要起早贪晚地去碾房里为家人的口粮忙碌着。</p><p class="ql-block">我这个贪睡的孩子,天还没亮,常常被妈妈“快起来一会没碾子啦”(方言没碾子~碾子被别人用上了)熟睡中被妈妈急促地叫醒。我的任务有两个:一是给妈妈牵毛驴边提煤油灯,二是黑灯瞎火的也好给妈妈壮个胆儿。妈妈习惯把每次轧的粮谷盛在簸箕里,有时头顶着,有时肩扛着。如果想储备够一家人食用两三天的口粮,那就得多轧一些。我家离碾房大约一百六七米,妈妈被沉重的簸箕压的趔趔趄趄,偶尔妈妈将簸箕放到毛驴背上,双手紧紧地攥住簸箕边缘,这样她倒是轻松了一些,可我的心却提到嗓子眼儿,立刻把煤油灯用胳膊夹在怀里,将毛驴缰绳绕在手上好几圈,唯恐毛驴受惊狂奔。明知这样牵驴方式很危险,万一毛驴跑了难以松手,但幸运的是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粮食比生命还珍贵。</p><p class="ql-block">到了碾房,悬着的心才算落地。此时,我清扫碾子上的灰尘,妈妈给毛驴挂驴套,给驴蒙捂眼,驴缰绳拴在碾框上,接着在我手里接过扫碾苕帚继续清扫。这便是我胜利完成任务的时候,便一头倒在大碾子盘上呼呼睡起来。</p><p class="ql-block">现在回想,那时农村的孩子生活十分艰苦,吃得甚至不如现在大街上的流浪狗,各个却长得却那样结实,也不娇惯, 夏天还好,冬天碾盘上冰冰凉,当时的生活条件没有任何东西做铺垫,躺在上面卷曲着身子,呼呼……酣睡得像在热炕头上那么舒服,那么香甜呢!</p><p class="ql-block">心里最担心的是毛驴累得出汗。妈妈会立刻喊着我的乳名:快起来吧!毛驴累得不行啦!快帮它一把儿”。朦胧中仿佛听见母亲喊声,“嗯,嗯嗯”,嘴里应声着,可就是醒不过来,妈妈只好来到跟前推我一把,才懒洋洋地起来,无精打采地推着碾棍,妈妈见我的状态会喊:“别跟着哈苏(方言~大意应付着)使把劲儿”,我只好揉揉眼睛,下意识地提起来精神。</p><p class="ql-block">有时听到妈妈喊声,也会一骨碌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推着碾框,心里默念着当时流传的谚语:石头山,旮旯立,走一年也走不出去。妈妈半开玩笑地说:“丫头,加把劲儿,你还等吃驴肉?”,言外之意是毛驴要累死了。我听了这话,趔趄地推着碾框,双手用力,双脚使劲蹬地,使出浑身解数,那一刻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p><p class="ql-block">否则,毛驴不出汗,我这个小帮手可是幸运的,直到轧完妈妈才会喊我“丫头,起来吧,冰凉的咱回家睡去吧”。</p><p class="ql-block">“嗯”,我应声而起,又去行驶来时的任务。</p> <p class="ql-block">(三) 碾房里练就的技艺</p><p class="ql-block">“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感觉这话真对我而言。我从小就学会了为父母承担生活的艰辛。哄弟弟妹妹,割猪菜,跟大人去山里刨药财……但要说最难忘的,还是在碾房里学到的那些“技术活”。</p><p class="ql-block">十来岁时,我就学会了轧碾子,筛面,簸簸箕等本领。我不仅会把谷子磨出小米,还掌握了把玉米高梁伐成米的“高级技能”。伐米时,先把粮食放入事先准备好盛有水的水筲里,再用笊篱反复翻动,捞出来放在碾盘上慢慢地一边往下辞,一边在水筲捞往碾盘上填,待皮子磨掉后用筛子筛出面渣,再用簸箕簸出麸皮,如此重复两几遍,就力不从心,随着不断练习,渐渐得心应手。</p><p class="ql-block">最拿手的当属在碾子上辞面,辞面看似简单,实则,大有学问,全凭一双敏锐的眼睛。玉米面或高粱面糊或不舍得扔掉的剩米饭熬成饭汤,趁热端碾房里,把面倒在碾盘上,在面上扒出个碗口大小的坑儿,根据面多少,适量放入野生粘蒿籽面,把面糊立刻倒进面坑中,用饭铲子快速搅拌,直到干湿度均匀,便可以开始轧面。当碾轱辘上一点不再粘面,碾盘上的面成一张大饼状,说明面完全辞好。用铲子起下来盛盆中,带回家做成饹豆子,味道鲜美,劲道顺滑。即便在当今这个物质丰富的时代,饹豆子依然备受欢迎,令人回味无穷。</p><p class="ql-block">在那只求温饱的年代,这些在碾房里学到的技能,实实在在地排上了用场。</p> <p class="ql-block">(四) 占碾子的趣事</p><p class="ql-block">在我的记忆里,家家户户“占碾子”的场景。就像一场充满趣味的“过家家”游戏。</p><p class="ql-block">各种废弃物品都成了占碾子的工具。没底的破铁盆,破瓷罐子,耍圈儿的破锅盖,破苕帚,毛驴套,驴捂眼儿,石头,木棍子,按先后顺序排列在碾盘上。一个物代表着一户人家,仿佛大家都在那排队等候。可惜,它不会言语,使得个别人想钻空子,引发了一些小纠纷。A理直气壮地说:我三星正晌午就来啦,你太阳都晒屁股才来,哼!这就是我家的班儿!B也不甘示弱:全村谁不知道你爱占便宜,我才不惯着你呢!话虽是这么说,最终还是让步了。但是,绝大多数人按排班儿顺序。更有家里急等用米面下锅的,人们总是让在前头,还有的人家把自家备的米面送去一些以解燃眉之急。</p><p class="ql-block">回想 占碾子的经历,就像童年时伙伴儿们玩儿“过家家”一样有趣。</p><p class="ql-block">(五)镌刻美好记忆的地方</p><p class="ql-block">“我的孩子,如果上帝赐予你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保佑!让我的亲人,玩儿伴、父老乡亲重返碾房前,共享那温馨快乐的时光!”。我高兴的一激灵,从梦中惊醒,内心久久不能平静。</p><p class="ql-block">果然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思绪像脱缰的野马,把我拉回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碾房前乡亲那一幕幕快乐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p><p class="ql-block">春天,阳光明媚,人们来到碾房前,依靠在屋檐下,沐浴着温暖春光,仰望着北归雁阵,心里满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的美好期盼,大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p><p class="ql-block">农闲时节,大姑娘们相约碾房前,手托绣花绷子,彩线在指尖飞舞,绣出对未来婚姻的憧憬;小媳妇们熟练地纳着鞋底,边叽叽喳喳地分享着生活中的幸福故事;婶子姨娘们则唠着家常理短:“哟!李家闺女要嫁人了”,“呵!王家那个小小子一晃蹿成大小伙子了”,“嗨!真没法儿了,我那调皮的大孙子,裤裆就像长了牙,得天天用双股线给他缝……”,“哈哈哈……”,各个笑得前仰后合,也分不清是婶还是姨娘的声音。我们小孩子们叽叽嘎嘎地玩耍着,有围着大人们玩丢手绢的,有围着碾房捉迷藏的,有趣的当属玩儿“老鹰捉小鸡”,“大母鸡”如是遇上厉害的“老鹰”,别说是保护它的一帮“孩子,连”鸡妈妈”也乖乖的成了“老鹰”的战利品。“哎呀!完啦、完啦……嘻嘻嘻……”,总有小孩子们一惊一乍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有时大人堆里会发出笑着呵斥的声音:别可劲儿闹了好不好!因为我们的嬉笑声太盛,淹没了大人的唠嗑声。</p><p class="ql-block">秋天打完场后,更是碾房里外热闹非凡的季节。家家户户把分到的新粮食,拿碾房来磨米得磨米,轧面得轧面。少不了小孩子们也来凑个热闹,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p><p class="ql-block">“太阳一出红满天,红光铺满丰收田。</p><p class="ql-block">丰收田……</p><p class="ql-block">哎哟哎哟哎哎哟……</p><p class="ql-block">稻米……</p><p class="ql-block">“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p><p class="ql-block">实足的大人们笑啊唱啊,孩子们跳啊,蹦啊。那个年代尽管物质贫乏,可人们的内心精神富有,人人心里乐开了花!</p><p class="ql-block">冬天,尽管外面冰天雪地,可丝毫没有阻挡乡亲们来碾房聚聚的热情。他们在冬日暖阳下,畅谈过去,盘点着未来。我们小孩子被冻得大鼻子邋遢,耳朵手脚冻得起泡流浓流水,也满不在乎,只有吃饭睡觉时被大人喊回家,要不总是乐此不疲地玩耍在这里。 </p><p class="ql-block">碾房东是广袤的草地,夏天散发着花草的芬芳。蟋蟀吱、吱、吱……地鸣叫,仿佛在弹奏着美妙的乐章;撒大拉在人们的头上,舞动着彩色的翅膀,撒、撒、撒……像一支古老而沙哑的曲调,蝙蝠像黑色的闪电,在人们身边一闪而过,村西河边的青蛙,呱、呱、呱……地叫着,与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美妙的自然交响乐。</p><p class="ql-block">碾房前的空地上,也是公社来村里放电影的首选地。每当听说晚上要放电影,整个村子立刻沸腾起来。我们这些孩子忙着为家人家人占位置,家有小板凳的拿板凳,没有板凳的寻找石头瓦块,还有的干脆用木棍划印儿。我们顾不上吃晚饭,一直等到电影开始上映,才安静下来。</p><p class="ql-block">如今,时光流转,物是人非,曾经美好只能在梦里追寻。 碾子静静地矗立在村子的一角,宛如一尊佛像,默默护佑了数代人的生命,又似一位历尽沧桑的历史老人,向后人诉说着过去农村生活的艰辛,以及邻里之间团结友善的精神和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正如诗中所云:</p><p class="ql-block">石碾千年立世尘,它仁似佛不言辛。</p><p class="ql-block">亲民好物时时喜,回首依稀熠熠春。</p><p class="ql-block">日照云埋飞逸兴,风吹烟锁赫端身。</p><p class="ql-block">何妨粉骨人人赞,饱染沧桑恰史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