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丧

高国强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高国强博士 原创 2025-3-30首发于美篇)</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相亲相爱的家庭应是由“爱”凝聚起来的。但多数父母不明这个理,认为“生养”就是。</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初到美国留学时,认识一家大陆来的留学生,夫妻两个,女的叫陈虹。他们生有一个女儿,当时7-8岁。后来陈虹怀了孕。她想去打了,但她先生想生。她对先生说,生可以,但必须约法三章,如果生个儿子,绝不允许重男轻女,亏待了女儿。</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陈虹跟我们说,她出国留学时,母亲到机场送她,临别时拥抱她,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陈虹解释说,她们老家重男轻女是普遍的,她有个弟弟,从小父母凡事偏着弟弟,对她忽视。她讲了个故事。每天早上吃早饭,她坐桌子南面,弟弟坐北面,桌子上是母亲给他们预先放好的一人一碗饭。但有一天,她弟弟起床后睡梦惺忪,先坐南面她的位置了,她于是坐北面,两人吃早饭。他弟弟吃了几口,朝母亲喊道,妈妈,我碗底的煎鸡蛋怎么没有了?她一拨拉她的碗底,赫然翻出两个鸡蛋。她才知道,母亲每天瞒着她,给弟弟两个煎鸡蛋,她没有。</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我之前写过紫兰的故事。她是我儿时老家的一个邻居女孩,比我大2-3岁。一个美丽的女孩,过完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一生,在五十出头的年龄得癌症去世。</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紫兰有个女儿,10岁时得一种怪病,医生说是红斑狼疮,虽然后来说不是。治了几年,吃了许多药,也没治好,也没治坏。医院开了个证明,允许生二胎。</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紫兰的丈夫正想生个儿子,于是紫兰怀了孕。女儿晓得父母要生二胎后,大哭大闹,寻死作活,在一个晚上离家出走,留下话要去自寻短见。全家人出动,找了一晚上,才在镇子中心的大水潭边的石缝里找到。</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紫兰第二天就去医院堕了胎。</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现在的孩子比以前成熟得多。她是怎么早早就知道原生家庭像社会,人际关系复杂的很。</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儿时另一家邻居,生了4个儿子,最小的叫李柏松。柏松比紫兰的年龄大2-3岁。柏松是家里的小儿子,童年受父母宠得很。柏松5岁时,他母亲又怀了孕。因为家里已有4个孩子,母亲不想再生,去了医院想打胎。柏松和一个哥哥听闻后,赶去医院,抱着母亲,不让打,说再要个弟弟。后来柏松母亲生了个女儿,小荷琴。小荷琴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又是最小的,又长得玲珑可爱,说她集父母万千宠爱于一身怕也不为过。</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自生下妹妹,李柏松再也没尝到受宠的滋味。不受宠本来也不要紧,但他受到了来自母亲的厌弃,歧视,谩骂。最后柏松伤透了心,对家庭彻底失去信赖,在十几岁的年龄离开家乡,流浪到浙江湖州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人生最可悲的,父母没爱,夫妻没话,朋友不亲。李柏松的遭遇,很像刘震云《一句顶一万句》里的几个角色。</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一句顶一万句》里有个铁匠老李。铺子里天天人来人往,保不齐哪句话就得罪了他。但老李不记外人的仇,单记他娘的仇。老李他娘是急性子,老李的慢性子,就是他娘的急性子压的。</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老李八岁那年,偷吃过家里一块枣糕,他娘扬起一把铁勺,砸在他脑袋上,一个血窟窿,汩汩往外冒血。别人好了伤疤忘了疼,老李从八岁起,就记上了娘的仇。记仇不是记血窟窿的仇,而是他娘砸过血窟窿后,仍有说有笑,随人去县城听戏去了。也不是记听戏的仇,而是老李长大之后,一个是慢性子,一个是急性子,对每件事的看法都不一样。</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老李他娘是个烂眼圈,老李四十岁那年,他爹死了; 四十五岁那年,他娘瞎了。他娘瞎了以后,老李成了“带旺铁匠铺”的掌柜。老李成为掌柜后,倒没对他娘怎么样,吃上穿上,跟没瞎时一样,就是他娘说话,老李不理她。一个打铁的人家,平日吃饭也是淡饭粗茶,他娘瞎着眼喊:“嘴里淡寡得慌,快去弄口牛肉让我嚼嚼。” 老李:“等着吧。” 一等就没了下文。他娘:“心里闷得慌,快去牵驴,让我去县城听个热闹。” 老李:“等着吧。” 一等又没了下文。</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不是故意跟他娘治气,而是为了熬熬她这急性子。日子在他娘手里,已经急了半辈子,该慢下来了。也怕开了这种头,乱越添越多。</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但他娘七十岁这年,老李却要给他娘做寿。他娘:“快死的人了,寿就别做了,平时对我好点儿就行了。” 又用拐棍捣着地:“是给我做寿吗? 不定憋着啥坏呢。” 老李:“娘,您多想了。”</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但老李给他娘做寿,确实不是为了他娘。老李是为了从做寿排场上压一压从安徽新来的段铁匠,开了个“段胖子铁匠铺”。 </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一句顶一万句》里有个中心人物,叫杨百顺。父亲老杨是做豆腐的,生兄弟三个,杨百顺排老二。他的名字前前后后改了三次,从杨百顺到杨摩西、吴摩西、罗长礼,与他在原生家庭和社会上的遭遇、经历有密不可分的关系。</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他出生时叫杨百顺,是父亲,老杨,给起的。童年时因家里丢失一只羊,怪罪到杨百顺头上,被老杨一顿毒打,从家里跑出去,睡在草堆里。这一举动却无意中救了几个人的性命。</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杨百顺开始跟老杨在家做豆腐,豆腐做了一个月,跟老杨闹翻了,原因是杨百顺想上延津县里的公学,却被老杨用假抓阄的把戏给阴了,把上学的机会给了他弟弟,所以他有了仇父情节。因为伤了心,杨百顺16岁离家出走,一个人在社会上闯荡,杨百顺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干过许多活计,剃头、杀猪、种菜、挑水、扛活、蒸馍样样干过。</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 杨百顺被动而又随意地改写着人生,没有什么必须坚守的东西。杨百顺可以因现实的利益而改变信仰———本来就没有信仰。信主后,意大利来的传教士老詹把杨百顺的名字改作杨摩西。倒插门给吴香香后,接受吴香香入赘改姓的要求,改为“吴摩西”。在把姓从“杨”改为“吴”时,杨百顺有过心理挣扎,但他最后想,自打他生下来,杨家又没有给他带来过任何好处和有益的东西,活得样样不如意,他又何必在意这个姓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吴香香跟人跑了后,吴摩西带养女巧玲出去找,在郑州巧玲走丢了,吴摩西永远离开了伤心的延津,一直跑到宝鸡,再次改名“罗长礼”。罗长礼是喊丧的,为杨百顺童年时的偶像。只有这最后的一改,有一些怀念少年时代的梦想的因素。</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在一个没有关爱,没有托举,亲人、朋友、陌生人都说不着的世界里,唯有一个喊丧的,那声音才最有磁性,最具吸引力。这既是黑色幽默,又是悲伤的现实。</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 ‍ 我看出来了, “杨百顺”是“样样不顺”的谐音。书里提到杨百顺的父亲,从不用“父亲”两字,而用“老杨”。老杨,只是杨百顺生物学上的父亲,算不上是个父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END)</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