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游散记·之二】 沦为风景的古堡

震亚

在中国、在亚洲，常可见到各种材质、结构、形状的塔；而在欧洲旅游，最常见到的景观是大大小小的城堡。其中，仅德国就有14000多个。

这些城堡年代久远，是名副其实的古堡，且与许多重要的历史人物与事件相联系。比如法国的枫丹白露宫，始建于1137年。亨利二世、亨利四世、路易十四、路易十五、路易十六等法国帝王都曾在此居住。1814年拿破仑签字让位，也在这里。从某种意义上讲，古堡乃是欧洲历史文化的符号。

当然，这么多个古堡不可能都去。所以此行德国，菲森(Fussen)的新天鹅堡便成了代表。

头天，入住菲森。不大的酒店，就掩映在扶疏的林木与茵绿的草坪之间。窗前有清洌的溪水流过，远方则能望见阿尔卑斯山积雪的峰顶。色彩浓郁，有如英国浪漫主义风景画家康斯太勃尔笔下的油画，尚未饮酒，已然陶醉。

次日凌晨，大巴司机早早发车，很快就来到新天鹅堡的山脚下。导游说，可以改坐马车上山，但我们选择了步行，为的是便于移步换形、一路观景。何况坡道不陡，缓步徐行即可，半小时后就已来到了古堡跟前。

若论历史，这座古堡只有100多年（始建于1869年），但声名远播。城堡内设有御座厅、起居室、歌手大厅等，其装饰富丽堂皇、极尽奢华。从天花板、灯饰、墙壁到日常用品，无一不是能工巧匠的精雕细琢之作。因其构想源自《天鹅骑士》的传说，所以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天鹅形象随处可见，不仅雕塑、壁画，就连盥洗室的自来水水龙头，也为天鹅的造型。

而城堡外观是白色的墙体、哥特式的尖顶，在群山拱卫、蓝天映衬下格外醒目。据说，常有云雾将其环绕，为其涂抹上了梦幻般的色彩。以致迪士尼乐园的logo及很多游戏、动画片如《世纪末的魔术师》（柯南）里面的城堡也是以新天鹅堡为蓝本。

由于城堡建在山巅之上，追求的是向天空延伸而非横向拓展，所以在城堡跟前很难将其全貌都摄入镜头。好在城堡侧近有山路可抵城堡的后方，步行十几分钟就可到达横跨深谷与飞瀑的玛丽安桥。这是路德维希二世以母亲的名字命名的铁桥，建于1866年。站在桥上远眺，能较为完整地摄下新天鹅堡的美丽倩影。

当然，让这一古堡驰名，更在于另一原因。那就是这一古堡关联着一位国王——路德维希二世（1845年—1886年）的情感隐秘与命运遭际。据说，这位国王的童年，与美丽的表姑茜茜公主多有接触，志趣相投（对大自然与诗歌的喜好）、性格相近，感情很好。然而，茜茜公主于16岁时嫁给了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一世，成为伊莉莎白皇后，让国王感到深深的失落。也许，在他和茜茜公主的长期接触中，亲情、友情之外也夹杂了朦胧的爱情，所以，他的内心深处始终难以消除茜茜的印迹。尽管在他22岁时，曾经准备与巴伐利亚公主索菲结婚，却在举行婚礼的前两天突然宣布解除婚约。之后，再无婚娶。又曰，他的性取向可能是同性恋或双性恋。他与贴身侍卫理查德·霍尼希（Richard Hornig）、演员约瑟夫·凯恩茨（Josef Kainz）等人的亲密关系留下了暧昧的记载。对此，难以给出确切的结论。

作为国王，他似乎无心也无力治国，却有着艺术家的气质，锺情于剧作家瓦格纳的剧作，沉迷于新天鹅堡的设计与建造之中——以此寄托自己的志趣、情感。最终，失去臣民的拥戴，被冠以精神病而废黜，且死于非命（1886年6月12日早晨，路德维希二世被迫去往慕尼黑南郊的贝尔格的一座城堡，却于当晚消失。第二天，他和随行医生的尸体在施塔恩贝格湖中被发现）。是弃世自杀，还是政治谋杀呢？留给后人的是无从查考的谜团。

站在新天鹅堡前的平台上四望，山下不远处的旧天鹅堡赫然在目——那是路德维希二世自小到大长住的夏宫。它濒临法尔格湖，墙呈黄色，兀立在不高的山岩上。其规模远小于新天鹅堡，也显得古旧，但都有高耸的尖顶。可否推想，这尖顶或象征他放飞心灵的浪漫气质与逃离现实的企盼；而封闭的城堡和王座终成为禁锢他心性的牢笼，形成不同于常人的孤僻性格。如此推想能否成立，不得而知。但其命运遭际，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与之有些相似之处的南唐后主李煜（937年―978年）。这位精书法、工绘画、通音律，独步词坛的君王，“用在填词上的精力，远超过用在治国上”（柏杨语），结果落了个国破人亡的下场。说来也巧，两位国君同样早逝，年仅41岁。令人唏嘘，也让人感慨。

除了新天鹅堡，我们也游览了地处意大利维泰博省的白露里治奥古城。从远处眺望，它孤悬于火山灰凝结的岩顶绝壁之上，故有“天空之城”的称谓。想要近前，就得走那狭长、弯曲，长达一千来米的高架桥。令人惊异的是，古堡周边的山岩都因岁月久远与地震灾害而崩落、塌陷，惟独古堡（长宽约二三百米）的建筑，却能相对完整地保存下来。

据记载，历史上它因位居贸易通道上而曾繁华一时；但如今，仅有数十名居民长住于此。设若不是常有我们这样的游客前来叨扰的话，这里真可谓是远离尘寰的方外之地。与突显尊贵、豪华，内有装潢精美的宫殿、歌厅与宴会厅的新天鹅堡比较，建于2500年前的“天空之城”内外都保持了原始、素朴的本色，并多些风蚀雨蛀的岁月沧桑。

从德国经法国、瑞士、列支敦士登、奥地利到意大利，一路上，类似的古堡时不时地映入眼帘，大多高耸于山脊。少数临水而建，如瑞士的西庸城堡，就坐落于美丽如画的日内瓦湖(莱蒙湖)畔。1816年，英国著名诗人拜伦曾来此参观，写下了著名诗篇《西庸的囚徒》。据说，城堡石柱上的签名是其真迹。无论是依山，还是傍水，在令人叹为观止的同时，也让人揣摩：这种位置的选择，难道是偶然的吗？

当然不是。依山、傍水而建城堡，其最初的考虑必然是出于固守的目的。在冷兵器时代，陡峭的山岩与宽阔的水面，都是利于防卫的天然屏障。但社会要发展、时代在进步，即使后期石造的城堡代替了早期土堆与板筑的城堡，但在威力巨大的火药枪炮面前，它还是逐渐失去了坚不可摧的要塞的作用。何况，各自为政的城堡，终要被日益繁荣的城市文明所替代，被不断扩张的王权所限制。于是，城堡的风光不再，其功能也发生了改变。或成为贵族炫耀身份的领地、或成为富人偶然一住的别墅，或任其颓败、消亡。而留存至今中的少数，则成为现代人眼里的一道风景、一段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