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词（三十一）：《八声甘州》篇

老潘（潘景卫）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八声甘州》柳永 宋仁宗年间，柳永独自在外飘泊，这一日来到了江南。由于这些年来科考不顺，满腹才华的柳永竟连战连败，这让心气颇高的他颇为郁闷，这次来江南一是为散散心，二来也是寻友访朋，看有无被引荐的可能。 时值暮秋，草木凋零，望眼处已见衰败迹象，而秋雨恰好落了下来，洒在水面上，簌簌有声，更增添这暮秋的萧瑟气息。望着眼前景色，柳永想起自己怀才不遇，屡试不第，如今四处飘零，居无定所，不禁触景生情，挥笔写下了《八声甘州》这首传世之作。 　　宋太宗雍熙元年（984年），柳永出生在沂州费县（今山东费县）一个官宦世家，祖籍福建崇安（今武夷山）。他的父亲原为南唐监察御史，南唐灭亡后，改仕北宋，这时正任职费县县令。柳永出生在费县，却在崇安长大，他的母亲刘氏出生书香门第，精通诗词歌赋，柳永的父亲忙于仕途，刘氏便在家教导柳永读书。 柳家家教甚严，父兄均曾考中过进士，柳永年少时即学习诗词，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天赋。十二岁那年，柳永参加一个宴会，席上有舞女歌舞，柳永信笔写了一首词，赢得满堂喝彩。 帘内清歌帘外宴。虽爱新声，不见如花面。牙板数敲珠一串，梁尘暗落琉璃盏。 桐树花深孤凤怨，渐遏遥天，不放行云散。坐上少年听不惯，玉山未倒肠先断。 《风栖梧》柳永十二岁时作 惊才绝艳！少年柳永的词作迅速流传开来，甚至汴梁城里的名妓都争相传唱，这是柳永的词第一次为青楼女子们传唱，在此后的几十年间，她们还将无数次地传诵柳永的词作。 宋真宗咸平五年（1002年），十八岁的柳永离家游学，他选择了苏杭这个江南佳丽地，在这里年轻的柳永迷失了方向，他沉醉于听歌买笑的浪漫生活，创作了大量的词作。柳永虽年轻，名气却很大，连仁宗皇帝都是他的粉丝。宋仁宗赵桢对柳永的词情有独钟，宴会上总让侍从反复吟唱，百听不厌，直到他看到柳永的《鹤冲天》，这才由粉转黑。 话说这一年的春天，柳永再次参加科举，又是一场失利，失意之下，柳永不无自嘲地写道：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随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鹤冲天》柳永 柳永本是自嘲，但宋仁宗赵桢却从中看出柳永是心怀不满，指桑骂槐。赵桢本是仁厚之人，但这次偏对自己的偶像起了芥蒂，还深深地种在了心里，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吧。 又一次科举，这次柳永榜上有名，终于中了进士。名单报到宋仁宗那里，赵桢看到有柳永，随手就将名字抹去，批示道： 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事情传出来后，柳永心灰意冷，不再一心追逐功名，而是更加沉醉于诗词的创作中，自称为：奉旨填词！ 　　柳永“奉旨填词”，在烟花巷中流连，词才尽情绽放，词作传遍大街小巷，“凡饮井水处，皆能歌柳词”。但作为传统文人，若不能跻身仕途，这样的人生就是失败的。因而柳永虽在词坛成功，但内心依旧混杂着苦闷与失落。 柳永这次来苏杭游历还有一个目的，他的老朋友，当年参加科考时的同伴孙何现任两浙转运使，驻节杭州。柳永希望能得到孙何的举荐，但转运使府门禁森严，柳永一介布衣，又是囊中羞涩，无钱打点，竟是无由得见。 柳永自有办法，他见到杭州景色殊丽，市井繁荣，就写了一首《望海潮》词，交与杭州名妓楚楚传唱，词写的实在太美了，再加楚楚姑娘深情演绎，很快在杭州城风靡一时，几成杭州市歌。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戏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望海潮》柳永 这首词先写杭州美景，再写市井繁华，最后写官员豪门的美好生活，堪称是描写杭州最好的诗词，很快就传到了两浙转运使孙何的耳朵里。孙何一打听，作者是老同学柳永，且本人就在杭州，当即派人请柳永过府叙话，设宴款待，并多有馈赠。但也仅此而已，柳永最希望的举荐并没有得到，他也只能失望而去，寻找自己人生的下一个驿站。 《望海潮》把杭州写的是如此之美，二百年后，金主完颜亮读到此词，大为倾慕，江南竟有如此富贵繁华之地，遂动了南侵吞宋之心，此乃后话不提。 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 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题临安湖山画壁》完颜亮 其实柳永每到一地，除了流连花丛，就是游山玩水，对当地景色风情多有描摹。他去过苏杭二州，扬州，成都等等城市，写下大量词作，广为传唱。若放在当今社会，足可成城市形象发言人。 鸣珂碎撼都门晓，旌幢拥下天人。马摇金辔破香尘。壶浆盈路，欢动帝城春。 扬州曾是追游地，酒台花径仍存。凤箫依旧月中闻。荆王魂散，应认岭头云。 《临江仙》柳永 　　宋仁宗景佑元年（1034年），年过五十的柳永终于进士及第，了却了一生的心愿。他历任睦州团练推官，余杭县令，晓峰盐监等官职，职务虽不高，但柳永却一反过去的浪子形象，在政务上甚为勤勉，官声甚佳。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去年时。 《少年游》柳永 柳永为官甚为清廉，自晚年为官以来，历时十多年，家中仍然很清贫。宋仁宗皇佑五年（1053年）柳永在润州（今镇江）去世，享年六十九岁。柳永死后，家中竟然连安葬的钱都没有，还是众多青楼中的红颜知己为其凑钱才得以安葬，为官风骨可见一斑。 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 作者按：本文图片、素材均来源于网络，经整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