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子

欣

梳子(小说)

1

梳子，出生于江南水乡，时光里游走的女子。

一顰一笑，顾盼生辉，眼眸清澈如水，像一株木棉花，随风摇曳，杨杨洒洒。

认识她，是在上海，那时，我刚从家乡的小县城考上了上海的某所大学，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从未感觉到的孤独，寂莫，陌生，无助，恐惧。全国各地的考生 蜂蛹而至，开始了异地他乡的大学生活。我像一颗随风飘舞的苜蓿花，风吹向哪，就飘向哪，对这座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城市满是疑惑，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不上课的时候，我穿上风衣，剪了当时流行的毛碎，穿行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吹着凉爽的晚风， 夜深了，霓虹闪烁，目光所及，皆是车水马龙，人口攒头的人群。

陈依然，我转身一回头，是梳子，同班刚认识的女生，留着一头乌黑乌黑的长发，发梢遮住了她戴着黑框眼镜的眼眸，棱角分明，五官很是精致，她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我望向她，从她水一般的眸子里，感觉到温暖，感动，还有一丝意外。

2

梳子，出生江南水乡的女子，来自无锡，一个陌生的城市。

父母在她六岁时，抛弃了母亲与她，带着另外一个女人另组了家庭，从此她与母亲相依为命。

梳子平静地说着这些，眼神平静如水，丝豪没一丝自悲，悲慽、愤恨的眼神。

学校附近的咖啡厅，是我主动约她的，灯光昏暗，客人很少，显得极为的寂静，她自顾自地诉说着，我低下头，双手低垂，默默地倾听。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孩，我不忍心，或者不愿意触动她内心的伤痛，伤口，也许只有从内而外一层，一层，翻开，涂沫、缝合，再缝合，直至结痂，愈合。

这是我成年后，第一次听一个陌生女孩讲她的故事，听着、听着、眼睛竟有了一丝浑浊，脸上湿湿的。

回到学校宿舍，室友已经熟睡，我蹑手蹑脚走向我的床铺，一轮月光如银光般倾泄在我的床前，那一夜，我失眠了，一夜无眠。

3

星期天的时候，我利用我节省下来的伙食费和互联网上写稿的钱，在二手市场买了一台陈旧的二手电脑，好在内存够大，能用。

我习惯了夜深人静，写我那些小情小爱、风花雪月的故事，一遍一遍咀嚼，重复着时光年轮里那沉淀的过往，还有我那记忆中不死的年华。

一遍一遍地修改，一次一次忍受编辑的白眼，很多沤心沥血写的小说，就这样沓无音讯，泥牛入海，发表寥寥，只能挣点零花钱。

我没有放弃，继续写我的故事，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自我沉醉，自我沉沦，那已然是我生命的一部份，享受，仅仅只是享受而已。

或许你是在救赎自己，一切都是自渡，百年孤独，只有孤独，才有不一样的才情与灵感，我喜欢你对爱情的态度，梳子安慰我道。

欣赏，仰慕，鼓励，崇拜，我幻想着这些形容词满足我的虚荣，在空虚、寂莫，空空如也的世界寻找一丝存在感，找到存在的价值，也许幻想也是体现情绪价值的一种方式。

后来，当我再重新写一个故事，在童话世界里一遍一遍的过滤，为男女主人公的情感，纠结，伤心，落泪时，梳子会加入到我的故事来，设计，提供，融入，后来，还真有几篇小说发表在某大刊杂志平台上。

我用获得的稿費感谢她，也是犒劳自己，我们相约在一间西餐厅，在烛火的微光里，她喝了几杯红酒，脸上有些微曛，一如继往嘲笑我的笨，连刀叉都不会用，一个十足的乡下土豹子。

梳子喝了很多酒，已然醉了，地下一片狼籍，吐了一地，我不方便此时送她回女生宿舍，忙从她的荷包里搜出身份证，找了附近的渡假酒店，开了一间房，为她擦拭脸上的秽物，洗了脚，盖上被子，就这样看着她，不知不觉靠着椅子睡着了。

沉睡中，被梳子从梦中推醒，她忙用手捂住我刚要解释的嘴巴，轻声地说，上床上睡，天冷，容易着凉。

我们四目相视，此刻也感受到了丝丝凉意，从梳子的眼神中，我感到忐忑，内心怦怦直跳，梳孑一把拉过我，褪去我的外衣，将我按倒在床上，不容分说，躺在我的胸膛上，那晚，在荷尔蒙的燥动下，我们裹紧棉被，紧紧相拥，缠绵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洁白的床单上留下一个鲜红的玫瑰花。

4

很快放暑假了，我们一帮男同学开始打临工，为自己攒生活费，也就是做外买小哥。

而梳子则去了一家酒吧做前台，我们合租了一间出租屋，白天在上海这座城市，打拼着我们的未来，为自己在这座城市寻找一个落脚点。

我主动提出承担全部的房租费，而梳子却提出AA制，对她，此刻竟有了一丝心疼。

我们像蝗虫般穿行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像一个个赶时间的人，用时间，用汗水赌自己的明天和无法预知的将来。

夜深了，忍受了白天小区保安，客户的呵斥、谩骂，拖着满身的疲惫回到出租房，梳子已经洗漱一番，穿着轻快凉爽的内衣，身体在灯光的照射下若隐若现。

她为我炒了杨州炒饭，两罐碑酒，看着我大块朵颐，我忙拿出另一只碗，拨了一半炒饭，与她一起分享，碑酒你一口，我一口，直至饭与酒都下了肚。

梳子忙将我洗完澡换下的内衣，拾掇清洗，一切忙完，已是深夜，梳子躺在我滚烫的胸膛上，幻想着我们的将來，一起留在这座无数人向往的大城市，买一间四十平米的房子，阳台上放一把揺椅，白天打拼，晚上继续一起探讨我的小说，幻想着我们的将来，饿了，再炒一碗杨州炒饭，还是你一半，我一半。

说完，梳子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5

开学季到了，我们回到了学校，又住回了学校宿舍。

我与梳子的恋情已成为了公开的秘密，当我写的小说不温不火时，却在校刊上频频露脸，我成为了大学校园的风云人物。

一个人暴露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被人铭记、欣赏、赞杨，敬慕，不少女生向我传递小纸条，主动接近我，蓉蓉就是其中一位。

蓉蓉梳着波菜头，长相平平，就像滴入黄埔江的水，泛不起一丝涟漪。

爱一个人，最伟大的方式，就是不图占有，只做成全。哪怕内心充满渴望，满欣欢喜。当遇到不爱自己的人时，压制自己，将这份浓烈的爱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而梳子，在整个校园里，光彩夺目，极其耀眼，也不乏一些学长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拒绝，疏远、回避、高冷。我庆幸梳子对爱情，如此的专一执着，就像黄埔江的月光，历经千年，月光如旧，沁人心怀。

余下的日子里，我一如继往写我的小说，编撰我的理想与风花雪月，我的读者除了梳子、蓉蓉，还有一帮小学妹。

抛开世俗的偏见，在滚滚红尘中，依然做那个鲜衣怒马、仗剑走天涯的少年。

我和梳子、蓉蓉、像极了金庸小说《雪山飞狐》里面的胡斐、袁紫依、程灵素。

天涯明月刀客，相伴行走江湖，我留恋这样的时光，因为世上除了红粉、还有知己，此生如此，如愿已足。

6

大二下学期开始，梳子好些天没来上课了，我已好久没见过梳子了，向其他同学打听，他们也不知她的去向。

此刻空气似乎凝固了一样，我被突如其来的事件搅得心绪不宁，一种落莫、恐慌、无助的心绪弥漫在心头。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有事，为什么不来一个电话呢？看她的空间、日志好久没有更新了，QQ也是灰色的，一直没有上线，一种不祥的预感向我袭来。

梳子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那几天，我茶饭不思，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捶打自己的胸膛。

哀莫大如心死，我搬离了学校宿舍，在出租房里每天以泪洗面，关起门来对着镜子发呆，默默等待梳子给我发信息、打电话，望眼欲穿。

这段时间是蓉蓉一直陪着我，照顾我，抚 慰我，为我洗衣服，买夜宵，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可我却一度怀疑是蓉蓉搞的鬼…

我歇斯底里地冲她吼叫:一定是你气走梳子的，滚，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蓉蓉一路哭着逃离了我的宿舍。

那一刻，我才体会了什么叫，生离死别，痛彻心扉，伤心入骨。

爱情就像一种毒药，一旦毒瘾发生，就会深入骨膸，生不如死。

此刻的我，已看破红尘，心如死灰。

7

那一年的寒冬，上海的天气格外寒冷，走在清冷的街头，看着来往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如一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看着四周的雪景。

天空仍是飘着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往往雪没落地，雪便已溶化，我检起一块石头，向公园湖面的冰面上扔去，冰面被砸出一个大窟窿，冰冷的湖水四溅，很快又消逝得无影无踪。

回到出租房，还是像以往一样打开电脑，突然，一个QQ图像如电光一般刺痛了我的眼睛，是梳子，我欣喜若狂，我连发了几个QQ表情，质问梳子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这么长时间去了哪里？

图像很快抠出一行字，你好，你是依然吧，我是梳子的表姐，梳子一个月前已前去世了，她临死前，托我找到你，交给你一些东西，并希望你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天塌了一般，从梳子表姐的讲述中，知道了梳子不辞而别的原因。

原來两年前，梳子的母亲患上了癌症，为了给母亲筹集药费，不得已辍学回了无锡，早早嫁人，嫁给一名外籍富商，没想到富商在台湾已有妻室，恶毒的大老婆逼梳子打掉与富商的孩子，并纠集一帮亲戚，将梳子脱光衣服，绑在床上，使劲抽打，最终在一个大雨夜，被富商夫妻俩赶出家门。

此时，梳子的母亲已经去世，梳子生无可恋，找到表姐，讲了她和我的故事。交待完一切，在一个细雨纷纷的黄昏，梳子攀上十层楼的天台，纵身一跃，像一缕轻烟，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3岁。

听完表姐的讲述，我泪如雨下，任凭雨水冲刷我的身体，使劲抽打自己……

此时蓉蓉冲向雨 幕，将我从雨幕中拉拽回出租房，陪我卖醉，陪我哭泣，直至天明。

后来，蓉蓉成为了我的妻子。每年梳子的祭日，我们都会为梳子烧一些纸钱、名信片，还有我那狗屁不如的书稿。

再后来，我和蓉蓉回到了家乡，在县城一家事业单位上班，上海那些年发生的人和事，还有我和梳子的故事，永远潮湿着上海的星空。

命中注定，无疾而终，只有开始，没有结局，但我知道，那一样是故事，永远珍藏，深埋心底。

此刻，我和蓉蓉目光对视，蓉蓉眼眸含情，深情如水，两个人的手握得更紧、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