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花渐欲迷人眼 — 2025年良渚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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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常听杭城女婿掘根兄讲起良渚的新事物，如良渚文化中心（大屋顶），版本馆等，一看都是大手笔。上次去良渚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依稀记得有良渚博物院，君澜酒店，村民食堂，意识中良渚一直是作为考古遗址存在的，这次听了掘兄的宣传，又增添了新的文化元素，心存再访之念。时值早莺争暖树，新燕啄春泥的季节，根字团在三、四月间未做远程旅行计划，却想着可以来次短途游，樱花树下的良渚便成为首选。同行者有松根、银根、笑根夫妇共六人。

配乐《花瓣雨》（老鱼、松根建议），部分照片取自网络及团友贡献，鸣谢。

＂辛夷（紫玉兰）才谢小桃发，蹋青过后寒食前＂（韩偓），赶在清明前，樱、桃初发的时节前去踏青。本周天气突变，前半周艳阳高照，气温突破30度，暖风不光熏得游人醉，樱桃梨杏也收到春的信息，纷纷绽放，缀满枝头，26日达到顶峰。待到出发日清晨，寒潮南下，冷暖空气激烈交锋，春雷滚滚，街道两旁铺满被风雨扫落的香樟叶子。＂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陆游），良渚大屋顶下那些受到＂百花齐放＂信号鼓动，尽情开放的樱花，开始让我挂念了。

3/27，雨/多云，27-11度。根友皆不喜开车，早晨坐高铁从上海南站（平生首次）出发，前往杭州西站，走的是通车不久的沪苏铁路，经停盛泽（吴江）、湖州东站。铁路沿线缀满珍珠串般的湖泊水塘，映衬着素雅的粉墙黛瓦，雨水浸润下的杭嘉湖平原，尽显＂杏花春雨江南＂之本色。

入住良渚君澜度假酒店，十几年前来住过，印象全无。酒店是低密度的设计，临水而居，距离良渚文化村（玉鸟集）一公里多点。早晨下过雨，阳台有些积水，空气清新。

原以为天气很糟糕，良渚却还有阳光洒入。趁天气尚好，希冀樱花还未落尽，赶紧前往玉鸟集。良渚出土的玉鸟，被视为＂求神通天的使者＂，社区市集以此命名，带有浓厚的地域特色，建筑和艺术的融合也为历史文化名城注入了时尚的元素。顺时针方向照片：法拉利车队俱乐部（上有玉鸟标志），单向空间 大谷仓，Manner 咖啡。

单向空间 大谷仓 Big Barn (柳亦春作品)。

大屋顶的樱花是良渚的招牌，盛花期（昨天）已过，开始随风下起花瓣雨，一半花朵已落成花泥。平时免费的良渚文化中心，拉起围栏，开始抢收门票。安静的图书馆，二楼距樱花尚远，可以免费免预约出入。一楼则不仅要买票，面对空荡荡、一步可以跨入的图书馆，还要登记个人信息、预约、寄包，不胜繁琐。寄包（小包也要寄）全凭工作人员记忆，人工人脸识别（中间还换了值班的，不知人脸图像能否在人脑间传递），取包听凭游客自取，漫不经心地坚持着毫无必要的严格。一切都是形式主义，居高临下式的管理，硬件的先进，难掩服务意识的落后。

砌下落樱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大屋顶是安藤忠雄的作品，招牌式的清水混凝土立面，简洁的几何图形，强调光影效果等，格调与良渚的整体布局也相当融洽。内部图书的摆放，则显然不是为了方便阅读，二层楼高的书架，不设扶梯，上层的书别说是取书，连书名都看不清。近来看了不少图书馆／书店，设计无所不用其极，却大多异化成了网红点，书籍和读书成了很不重要的配角。

在玉鸟集众多食肆中，特意找了蝤蠓面作午餐，不负所望。温州人打理的海鲜面，质量很好，却疏于营销。蝤蠓（音由蒙，温州人称呼青蟹的名字）两字，大概吓退了不少食客，还以为是虫子。青蟹太贵，鲳鱼海鲜面物有所值，汤鲜面滑（松根喜烂嫌硬），鲳鱼透骨新鲜，还有鲍鱼，蛏子（赞），鲜虾，墨鱼，沙鳗鲞等一众海鲜贡献的复合美味。我乃面痴，陶醉于面汤的鲜甜中，有人更钟情于海鲜炒年糕，细切的年糕吸足鱼虾的鲜味，又有嚼劲，外加鲜嫩的温州鱼饼佐餐，众根吃得口滑。天气开始转凉，坐在室外非常舒适，阵风不时把街上的招牌吹翻在地。

玉鸟集有诸多店铺，错落有致，工作日虽不见顾客盈街，但店铺的运作看上去还不错，松根对此处赞不绝口。路过掘嫂推荐的Migo Bakery，精致的小店，腹中尚饱，没有进去。

餐后消食，走去了一公里外的大雄讲寺。寺在大雄山麓，由女尼主持，始于南宋，58年时遭毁，现在重建，香客／游客稀少，是个十分清静的场所。寺中遍植香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樟味，正值香樟树换叶时节，褐红色的老叶落满地上，嫩绿的新芽长在枝头。银根甚喜这新绿，我便念起了高中时三近师的名句：那醉人的柳（绿）啊。

回程经过美丽洲堂（津岛晓生作品），大斜坡的基督教堂，有点轻井泽的味道。工作人员主动询问客从何来，是否了解基督教，还打开教堂门让我们参观。从对话得知，这是个在发挥功能的教堂，有常驻牧师。

掘兄岳父母在此附近结庐养老，神仙福地。

中国院子 梦溪苑，在距良渚七公里的乡间，据传沈括曾在附近东明山下作《梦溪笔谈》。春天樱花，夏日芙蕖，都是此园胜景，园子近期因电视剧《爱你》在此取景而爆红。园区占地颇广，在梦溪园餐厅用餐（全部套餐，需预约），可免收80元门票。园内还有隐居酒店，如果再来，可以小住。所幸雨还未下，天已转阴，气温持续下降中。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此处当用高亢的假嗓念白）。园内林木葱郁，翠叶藏莺，朱帘隔燕。仿古建的亭台楼榭围绕着中间的梦湖，大片染井吉野樱盛开如雪，虽不及昨天繁盛，但身处落英缤纷之中，也是一番风景。跟着华服盛装的美眉们就能找到最佳机位的小桥，水榭，花径，附近必有旅拍团队服侍着，四五架无人机穿梭在湖面上，嗡嗡作响。

疏影横斜水清浅（林逋）

落红铺径水平池，弄晴小雨霏霏（秦观）。水边堆积的粉色花瓣，昨日还在枝头摇曳。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此句寄语保根，莫辜负这适时春光。

美眉在阁中弄姿，旅拍小哥在远处遥控，大声赞道：＂美极了，美极了，好，转过去，啊，啊，慢点，我还没有对焦…＂，闻之大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灯影友之。

3/28，雨，7-12度。杭式早餐开始新的一天。室外阴云未散，雨后空气清冽。

国家版本馆在全国共有四个分馆，位于良渚的杭州分馆由著名建筑师王澍设计，外廊的钢木构件如斗拱般承担着力的传递，梅子青色的龙泉瓷板以瓷代玉，定下展馆的主色调，赏心悦目。

宋代园林为背景的藏书楼，感觉建筑夺去了馆藏文物的光芒。

馆内收藏各种版本的书籍，包括刻工精细的宋版书。

现场炒制明前龙井，绿茶和青瓷板相映成趣，只此青绿，恰逢其时。

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真正远至五千年前而又有实物佐证的古代文明遗迹，大概只有良渚了。良渚文化距今约5300年至4300年，处于新石器晚期，与古埃及，两河文明同期。这里发掘出的大规模城市遗址，复杂的水利设施，等级墓葬，礼仪制度，都是早期国家形态的必要元素（金属和文字缺位），需要组织调动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完成，有人甚至推测它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夏朝，或是传说中更古早的虞朝（并无实据）。唯一不够完美的是其位置在长江以南，而不是长期以来被奉为中华文明正朔的中原地带（笑根按：学术思想不应局限在框架内），且良渚先民的去向不明，与＂五千年＂的传承缺少直接的联系。然而，良渚出土的以玉琮玉璧为代表的玉器文化和礼仪制度，是解码中华文明的关键密码，其传承性也不言自明。玉琮外方内圆，代表了古代中国人＂天圆地方＂的宇宙观。

《周礼》记载：“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壁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 皆有牲币，各放其器之色。” 六种玉制礼器，分别用于祭拜天地四方，黄琮以其颜色和形状，是＂地＂的代表，形制则与良渚玉琮如出一辙。

良渚博物院，十几年前由英国建筑师David Chipperfield设计，整体坐落于湖上，外观线条简洁，中庭设计表现＂一把玉石散落（水乡）地面＂。

良渚出土的大量玉琮，玉璧，玉钺，玉鸟，展现深厚的玉文化，可惜琮王等珍贵文物，未见实物展出。玉石是就地取材的软玉，材质不算优良，杂质较多，但在没有金属工具的情况下，加工制作已经是出乎意料的精细，形制和代表的文化符号更是影响深远。玉器长期埋藏地下受沁，导致半透明的玉质丧失，褪色变白不透明，所以玉琮大多呈现出＂鸡骨白＂。

汉玉＂宜子孙＂临展，展示汉代精美的玉器（大多是葬品），以及对良渚玉文化的传承。强汉自向西北、西南扩张后，可以得到质地更为优良纯正的玉材，加上用金属工具发展出复杂精细的制作工艺，玉器的精巧温润，美不胜收，令人叹为观止。玩玉的行家同德熟练地讲解各种玉器的形制，用途，及制作工艺，全是实战干货，娓娓道来，令众根涨知识了。

良渚石犁的出现，表明当时生产力已从＂耜（音四，锹形农具）耕农业＂进入更先进的＂犁耕农业＂，是重大技术进步。出土的大量碳化稻谷说明良渚时期水稻已经普遍种植，复杂的水利设施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保证水稻的生产。遍寻展厅内有关良渚出土的动植物信息，未见保根声称的良渚发现碳化花生及花生化石（暗示花生在天朝古已有之，非舶来品）的消息。油性易霉，结构疏松的花生能变化石，未尝闻之也，考古还需严谨，最好能来看一手资料。

在博物院附近的良玉邻家午餐，良渚当地特色。白切献鸡，梅干菜油爆虾，红烧下渚湖三角鳊鱼可排前三。献（鏾）鸡同阉鸡，肉质肥嫩。老鱼变出一樽黄酒，佐餐甚佳。

中国美术学院良渚校区，设计师肆意发挥的地方，工坊，学舍，体育馆等设施，采用粗犷的工业风，重复的大小拱，又是清水混凝土大行其道，有点审美疲劳了，感觉进入了灰白色的水泥森林，对于美院来说太素了点，纯属个人意见。

气温直线下降至个位数，在室外行走，寒气入骨，松根电召女儿明天带寒衣来杭（一家三口接着在杭城度假）。此时想喝杯热的，打的至玉鸟集Migo Bakery，店小客满。转Manner咖啡，外表华丽，里面座位却是反人类工效学设计，极不舒服（或许不愿人久坐不走）。有人鼓噪回房茶叙，莫辜负了房间内的客厅，于是在寒风中裹紧衣领，快步回酒店。

闲聊甚欢，晚上雨势渐大，打的去春漫里的楼娟小馆，网评口碑很好的家庭小饭馆，只有楼上一个大桌，被我们占了。老鱼又暗加了一瓶黄酒，驱寒正好。酒味比中午的更醇，但不善饮者如松、笑，都说中午甜味的更适口。十菜一汤，皆是普通食材和地道的家常口味。白切鸡获得比中午献鸡更好的评价，香酥小黄鱼是我的最爱，裹着一层薄粉，炸得滚烫鲜嫩，少许黑胡椒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每人一条意犹未尽。春韭，鲜笋，螺蛳最是适时，品尝到春食的新鲜。香干肉丝，虾仁滑蛋，炒年糕，榨菜肉丝汤都是极家常又暖胃的佳肴，难得的是回来后不觉口干。最后几个菜，留着八字胡的老板跑堂送来，问是否他掌的勺，回答是家里＂妇女＂烧的，这句话很浙江，阿拉宁波宁也是噶相貌讲的。

餐中闲聊，银根由天寒问起松根上次给同德买保暖内衣的事。当时松根坚持要买的尺寸，比我们建议的要大两号，问及同德感受，他悠悠地说：＂你们知道的，我是曙光袖＂。见众根茫然，同德解释道：＂寂寞嫦娥曙光袖＂，原来同德用沪普幽默一下太太买衣偏大的喜好，是＂舒广袖＂，甩出水袖的意思，笑倒一片。同德接着调侃：＂袖子阳关三叠，保暖性倒是更好了＂，众人喷饭，松根亦不能自持。

3/29，阴，7-12度。早餐后，松、同转去杭州城里与女儿相会，续度美好时光。我们信步酒店内花园，烟柳拂堤，浴凫飞鹭澄波绿。

继续踱去玉鸟集，良渚元素与时尚艺术相结合，店铺设计精巧，老鱼非常欣赏。时近中午，不觉太饿，于是二刷蝤蠓面，吃个简餐，老板娘还记得我们。

从杭州西站回沪。杭州西站号称＂云之城＂，宽敞明亮，建筑带有未来科技感，大概是靠近阿里巴巴的缘故吧。

路上刷着手机，老鱼率先入定，象有传染，四人相继手倦抛机午梦长，醒来已到上海南站，睡得香甜。

杭州良渚三日游行程（3/27-29）

D1: 上海南-杭州西，G8387，8:45-10:03。入住良渚君澜酒店（11公里，22m）。游玉鸟集，单向空间 大谷仓，良渚文化中心（大屋顶赏樱）。午餐蝤蠓面。大雄讲寺，美丽洲堂。打的去梦溪苑晚餐兼游园，赏夜樱。

D2: 杭州国家版本馆，良渚博物院，午餐良玉邻家。中国美术学院良渚校区，酒店内茶叙。晚餐楼娟小馆。

D3: 松去杭城。笑银再去玉鸟集，二刷蝤蠓面。杭州西-上海南，C3056，14:39-15:50。